車簾突然被人撩開，外頭的光線透進來，讓她不適的瞇了瞇眼。

　　一位士兵兇神惡煞的臉探了進來：“快點給老子出來檢查！”

　　孫楠在前頭連連賠不是，一邊下車一邊向穆黎二人招手。

　　林楓眠跟穆黎兩個人下了車。

　　士兵手里拿著路引正在檢查著，沒檢查出什么問題來，又伸手將路引遞了回去。

　　穆黎眼尖的發展，城門口的城墻上正貼著一張海捕文書，上面畫的，可不就是她穆黎，估計是見過她的人依著記憶畫出來的，形象上多少有些偏差。

　　第一回看見的時候還膽戰心驚，到了現在，見過幾回之后也不當回事了。

　　大概他們也想不到，犯人現在就喬裝打扮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悠吧。

　　還有一件事穆黎頗為奇怪。

　　路引這種東西極難造假，這幫人到底是什么來頭？目的又是什么？她的直覺告訴她，不可能只是因為自己父親的緣故才出動大批人馬來救她。

　　一行人進了城。

　　此處已經遠離京都，景象也不及京都來得繁華熱鬧。倒是有些蕭索意味，一匹快馬打過，能在街上揚起一道塵埃。

　　行人三三兩兩走著，也不見什么精神氣，頓時顯得寬闊的大街有些空蕩。

　　一路下來，穆黎見過不少城市蕭索，這般景況的，還是頭一回見。

　　正這樣想時，驚叫聲突然傳來，腳步聲也嘈雜起來。

　　穆黎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從一個街角拐出一名女子，發髻散亂的往這邊逃來，她身后攆著幾名官吏，一邊追趕一邊叫罵。

　　路人一陣驚慌，連忙往邊上躲，中央頓時空出一條大道。

　　更有趣的還在后頭。

　　這女子拼命想向周圍人求救，然而她跑到哪里，哪里就空出一大片位置來，根本沒有人敢挨近她。

　　一名大漢挑著擔子跑的不快，還留在路中央。

　　女子興許是跑的太急，到了大漢這邊的時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雙眼含淚，梨花帶雨，隨一身粗布衣裳，卻依舊難掩姿容。

　　“救救我！救救我！”她拼命哭喊著。

　　那漢子神色不耐，就往邊上退去。

　　官吏轉眼便至。

　　女子嚇得一把抱住了漢子的腿，聲嘶力竭的哭喊道：“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他們是魔鬼！魔鬼！！”

　　漢子嚇了一跳，一腳踢開了她，連人帶擔子差點沒摔在地上。

　　“老子叫你跑！”一名官吏一腳踢在女子身上。

　　官吏們抓起了女子，在她面上狠狠摑了幾掌，面頰頓時腫的老高。

　　另一名官吏看著漢子道：“你們別屁股長著沒地方挨打！”

　　漢子上前賠笑：“官差大爺，沒那回事，我就是路過的，路過的。”

　　官吏們見他態度尚可，就冷哼一聲，拖著堵上了嘴巴的女子走遠了。

　　那哀求的目光映在穆黎眼中，讓她緊了緊拳頭。她放下窗簾，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然而市民的閑言碎語依舊順著輕風飄進了她的耳朵里。

　　“這次又是誰家的？”有人唏噓道。

　　“可不就是城北那老毛家的嗎？聽說家里沒錢繳稅，那些個官差說可以拿她女兒去賣錢，硬是把人給拖走了，老毛不允，還給打斷了條腿呢！”

　　“這……這是不讓人活了啊！賦稅一年比一年重，我就盼著老天能給個好收成，不然真得跟那永寧村的人一樣吃土吃樹皮去！”

　　“唉，別說了，誰不是這樣盼的。”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只留下幾聲嘆息。

　　他們今晚住在客棧里，陳興出去補充物資了，孫楠就帶著他們兩在樓下用餐，用完餐后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雖說是各自，但孫楠一屋，穆黎同林楓眠一屋。三人在外的名義是姐弟，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穆黎現在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孩，自然不可能同孫楠一屋，也不可能獨自一人一屋。

　　林楓眠大概是知道這個安排每次進屋就開始打地鋪睡了，沒給過她半點好臉色。

　　穆黎但是半點不在意，心安理得躺在床上。

　　到了半夜，月亮已經高掛空中，銀光鉆進屋內，給黑暗的屋中添了一絲光亮。

　　床上的人許久不曾動彈，但靠近了看，就會發現她眼睛還是睜開的。

　　穆黎睡不著，白天的事讓她心底無端生出許多煩惱。

　　她又想到了父親，想到父親戍邊衛國，想到父親跟她說士兵浴血奮戰，為的全是身后手無寸鐵的百姓。

　　她知道，父親是拼了命想保護這個國家的，可他只是一個人，他背不了這么多責任。他終于是被他的責任壓垮了。

　　奸臣當道，忠義難行。

　　不知不覺，她的眼角就滑下淚來，無聲打濕了枕頭。

　　寂靜的夜里，好似什么都被埋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響起推門聲，推的不是她這間的門，而是隔壁那間的。隔壁住的，是孫楠。

　　門重新合上之后，就傳來隱約的人聲，幾乎快要聽不見。

　　穆黎深思了片刻，躡手躡腳起了身，光腳踩在地板上，繞過了睡得豬一樣的林楓眠。

　　她小心將耳朵貼在墻上。

　　聲音還是不太真切。

　　男的聽聲音應該就是陳興：“……那邊被發現了……繞道……”

　　沉默一會后有個女聲響起了，是孫楠：“……穆家全被賜死了……我暫時騙了她……”

　　“反正我們只要她……西北穆家軍……”

　　接下來的聲音隱隱約約，但穆黎依舊推測出了個大概。

　　她雙目瞪圓，死死捂住嘴巴，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連呼吸也放輕了，生怕隔壁那兩個武功高手察覺出什么來。

　　直到推門聲再次響起，穆黎還是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凍得發顫，想要起身的時候腿已經麻了，只能一點點小心挪了回去。

　　他們說的是什么？

　　他們說那些發配邊疆的穆家人已經全部被賜死了。孫楠只是在騙她，他們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想過去救他們。他們救自己也不是因為父親，準確來說，不是因為父親的威望，而是為了父親的軍隊！

　　穆黎有些迷茫了，她忍著牙齒發顫的沖動，輕手輕腳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后就這樣一直坐到天亮。

　　外頭已經有些人走動了，孫楠伸了個懶腰從屋里出來，敲了敲隔壁的門。

　　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之后，門才打開了，開門的是林楓眠，他頭發蓬亂，睡眼惺忪：“知道了，待會就下去。”

　　孫楠見他們醒了，也就準備轉身離去，囑咐了一句：“把她一起帶下來，別鬧矛盾，吃完就趕緊趕路。”

　　林楓眠不耐煩揮了揮手。

　　孫楠憋住笑，轉身走了兩步之后就被人突然叫住了。

　　她一轉身，只見林楓眠面色慘白，一臉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