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說不出話來。
霍清夜的性格，她雖說不算了解，但也能知道一個大概。
他不像那些老派有錢人，不是很看重上下尊卑，卻很看重界限感。對他來說，他們這些下人，都是外人而已。一旦有外人敢插手霍家的家事，下場一定會很難看。就像當初，那個一心向著白蕓蕓，最后被趕出霍家的管家。
想明白這一點，保姆質問尹星瞳：“你，你威脅我？”
她本來想擺出兇惡的語氣。可惜聲音里的結巴，到底還是把她的慌亂出賣殆盡。
和保姆比起來，尹星瞳要冷靜得多：“我沒有威脅你。我只是在你面前擺出了現實的分析，至于聽不聽，是你的事。”
這一刻，尹星瞳的寧靜，讓保姆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我，我不會被你騙到的！”
保姆丟下一句兇巴巴的話，落荒而逃。
尹星瞳看著保姆的背影，嘆了口氣。
看來，又是一個為白蕓蕓打抱不平的人。
算了，她才懶得管這些事呢。反正她也只是在霍清夜家坐一會而已，等霍清夜肯放她走的時候，她立刻就回去，才不會在霍清夜這里多待。
嗯，就是這樣。
尹星瞳安慰自己幾句，默默坐在那里等。
又過了幾分鐘，霍清夜終于從樓下回來。
“你這是做什么去了？”看著他的身影，尹星瞳一陣奇怪，“怎么回來得這么慢？”
霍清夜聞言，眼里閃過抹無措。
但他比起保姆，到底要冷靜多了，很快就冷靜下來，反問尹星瞳：“你是在關心我么？”
“你……”
尹星瞳無語。
見鬼去吧，鬼才要關心他！
尹星瞳瞪了霍清夜一眼，扭頭不說話了。
霍清夜眸底閃過一抹笑意，吩咐保姆：“去準備飯菜吧。”
“是，少爺。”
看尹星瞳沒在霍清夜面前告狀，保姆終于徹底放下了心。
她深深看了尹星瞳一眼，去廚房做飯。
而一個問題，也深深植入了保姆心底。
尹星瞳，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真的像白蕓蕓白小姐說的那樣，那么十惡不赦、無恥下賤嗎？
……
半小時之后，保姆做好了飯。
霍清夜、尹星瞳和囡囡吃了飯，保姆又拿了茶水來清口。
尹星瞳接過杯子道了聲謝，熟練地拿水漱了口。
“咦，珍珠姐姐。”囡囡看得稀奇，睜著大眼睛感慨，“你居然知道，我家飯后的茶水是吐出來的，不是喝下去的耶。”
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尹星瞳聽得一愣。
剛剛的一瞬間，她好像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然而，她剛要觸及那些記憶，就有一道聲音警告了她，讓她不要去觸碰那些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星瞳臉色有些難看，整個人都怔在了那里。
“好多第一次來我們家的人，都不知道呢。好多同學都是這樣。”囡囡個子矮。從她的角度，剛好看不見尹星瞳的表情。于是她也就沒看出尹星瞳的臉色，還在興高采烈地說，“我一開始還會提醒他們，后來帶同學回來的時候，干脆就不說啦。而且我怕他們覺得自己跟我不一樣，為了配合他們，還特地跟他們一起把水喝下去了呢！珍珠姐姐，囡囡是不是很棒？”
囡囡興高采烈地說了一堆。
尹星瞳勉強笑了笑：“嗯，囡囡特別棒。”
囡囡頓時更高興了，歡呼一聲：“珍珠姐姐夸我啦！”
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尹星瞳陪著囡囡一起笑。
只是她的笑容，明顯就不如囡囡來得真心了。
霍清夜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尹星瞳的表情變化，眼神諱莫如深。
個中緣由，他其實是最清楚的。
其實尹星瞳剛剛嫁進霍家的時候，對這些規矩也不懂，不知道背地里被多少下人嘲笑過。他當初明明看見了那些嘲笑，卻沒有制止，甚至還暗暗高興，覺得這個虛偽惡心的女人終于有了報應……
現在看來，都是諷刺。
尹星瞳安慰了囡囡幾句，一轉頭，就看見霍清夜沉靜而隱有悲傷的表情。
悲傷？
這份悲傷，又是從哪來的？
她愣了下，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霍清夜回過神，語氣淡淡，“尹星瞳，囡囡有四歲半，馬上就要五歲了。”
“呃……我知道。”尹星瞳不明白，“五歲怎么了？你是想說，她明年就到法定的上學年齡了嗎？”
霍清夜搖頭：“不是。我是想說，你失去記憶的時候，恰好也是五年前。”
尹星瞳想了想，點點頭：“是啊，還挺巧的。”
不，這不是巧合。
要是尹星瞳沒有失蹤，他就不會郁郁寡歡，整天借酒澆愁。如果不是他的消沉和悲傷，白蕓蕓也不會把囡囡帶到他面前，想以此討得他的歡心……
這一切，有因就有果。
只是這些因果在今天看來，如此諷刺。
霍清夜盯著尹星瞳，久久不語。
他想把一切都告訴尹星瞳，卻沒有勇氣。
呵，勇氣。
這個詞多諷刺啊。
霍清夜自嘲地勾了勾唇，一點點垂下視線去。
看霍清夜不說話了，尹星瞳還以為他是在感慨巧合，也就沒有多問。
沉默了一會，她咳嗽一聲：“霍清夜，我是不是可以回家去了？”
霍清夜淡淡說：“再等等。”
“不等了吧。”尹星瞳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想睡覺了。”
霍清夜重復了一遍：“再等等。”
語氣堅決，沒有一點回旋的余地。
霍清夜向來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一旦他拿定了主意，尹星瞳是沒法更改的。
尹星瞳當然也知道這一點。
“那好吧。”她不情愿地答應了。想了想，又問了一句，“你在等什么啊？”
霍清夜沒說話，安靜地看著窗外。
尹星瞳順著他的目光一起往窗外看，卻什么也沒發現。
外頭本來就夜色沉沉。三十層高的樓上，連云朵都看不見一朵，哪還有什么東西。
尹星瞳正在失望，忽然聽見遠處一聲尖銳的響。
嗖——砰！
對面樓頂，有煙花騰空而起。
尹星瞳一個激靈，站起來往外看去。
煙花一朵接一朵地飛起，紅的藍的黃的，每一朵都那么絢麗。而且，站在他們這個位置上，剛好能把每一朵煙花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