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黑字的東西，寫得清清楚楚的，上頭的手印也是自個的，怎么告？怕是告到天王老子那，也討不回個說法，鄭永年這個虧那是吃定了的。
寶姨娘那個氣的，二千多兩對鄭家來說算不得什么，可她小門小戶出身，別說二千多，就是一兩銀子都肉疼，要不是這蠢兒子是自個生的，她都恨不得打死算了。
鄭永年一見寶姨娘那臉色，也不敢說話，垂著腦袋裝死。
這百味齋幾年來都被鄭家打得沒還手的力氣，如今怎么突然還反算計了一回，寶姨娘沉著臉，又看了看鄭永年，不由得不想起一個人來，咬牙切齒的道：“肯定是鄭永承那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玩意在背后搞鬼。”
鄭永年眉頭一擰，也不管是不是鄭永承的鍋，立時就跟著怒喝道：“肯定是他，這么多年他干的壞事可不少，娘，我去爹跟前高發(fā)他。”
寶姨娘看得鄭永年一眼，冷笑道：“你？讓你去高發(fā)，我還怕你被人家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這事你不要管了，我自有法子。”
……
月上柳梢頭，益州府城西的一處小院子，里里外外都散著苦藥味。
元景安躺在床上時不時的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聽得出很是痛苦，元昊南蹲在屋檐下煎藥，每聽得聲便忍不住抬起頭往里頭瞧瞧，面上一片擔(dān)憂之色。
年師傅正在廚房做晚飯，蘇錦言坐在屋內(nèi)還覺得有點冷颼颼的，她將從鄭永年那騙來的二千七百兩銀票點了一回，又用一個荷包裝好，塞到元景安的枕頭下。
元景安才清醒過來，蘇錦言還怕他想不開，勸道：“總歸只是賣了間空鋪子，你也別太傷心了，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的，你們父子拿著這些銀子重新開始，過得幾年，誰知道這齊州鄭家是個什么模樣了。”
元景安也沒睡著，閉著眼睛輕嘆一聲，卻久久不說話。
百味齋那間鋪子叫蘇錦言出的餿主意給賣掉了，他心里難過，可也知道怪不得人家，依著元家如今的局勢，壓根就斗不過鄭家，百味齋遲早也是要被人奪去的，只是，這鋪子守了幾年，就這么沒了，心里還是不好過的。
蘇錦言見他這樣子撇了撇嘴，也不說什么，她給元昊南出餿主意的時候，確實有點目的不純，但是她不出餿主意，那百味齋的鋪子也遲早也落到鄭家手上的。
都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何必呢，至少現(xiàn)在賣了鋪子，還有一大筆錢的。
元景安不說話，蘇錦言也不多留，道得一句：“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保重。”
元昊南見蘇錦言要走，張口喚得一聲，可又不知說什么好，整個人周身不自在。
蘇錦言朝他一笑：“有事？”
元昊南點點頭，又搖搖頭，半響不好意思的道：“多，多謝。”
聲音又輕又小，也虧得蘇錦言耳力還好，如若不然都聽不見。
蘇錦言的目光落在這少年身上，想起他點兒倔脾氣，眼珠子一轉(zhuǎn)就故意逗道：“你勸勸你爹吧，反正百味齋的鋪子也不在了，跟著我干，我既能護(hù)著你們，又不搶你們的方子，不是兩全其美的事，何必鉆牛角尖。”
元昊南眉頭一擰，倒是極認(rèn)真的看向蘇錦言，咬著唇半天竟是點點頭：“我會好好勸勸我爹的。”
蘇錦言本是逗他玩的，也沒想到他會應(yīng)下來，還愣得一愣，可隨即也不放在心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多話，轉(zhuǎn)身便出了小院回半坡村去。
從元家父子暫住的地兒出來，蘇錦言翻身上馬行得有陣子了，這才同跟班的陳東道：“你去幫我查查這齊州鄭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看鄭家今兒來的這個少主，也不像是個伶俐人，元景安若是對上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這么慘兮兮的。”
陳東就道：“我也覺得，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了，最快明兒一早就有消息。”
第二日一早，陳東遣下去的人，還真把消息送過來了。
齊州何人不知漕幫鄭家，查探來的這些事也細(xì)得很，原來鄭利群是怎么成為鄭家女婿，以及鄭家鄭永承，鄭永年的身份，還有鄭利群發(fā)跡是如何苛待嫡子，侵占鄭家家財?shù)氖聝阂捕记迩宄?
蘇錦言聽得一回，一邊用早飯一邊道：“怪不得，原來還有個大兒子，我就說昨兒那個不像是城府深的。”
陳東端著白粥喝上一大口，應(yīng)道：“這鄭永承據(jù)說小的時候中了毒，常年四季與藥為伴，跟鄭永年很是不和，這百味齋就是他們兄弟二人內(nèi)斗的犧牲品。”
鄭永承哪里就是真非百味齋不可了，不過是他想要的東西，鄭永年必同他爭，才起了心思同那對母子玩玩罷了。
蘇錦言一聽就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鍵了，嘖嘖出聲：“富貴人家的內(nèi)斗還真是兇狠啊，不過，這百味齋也真是夠慘的。”
陳東也不發(fā)表意見，一連吃了十幾個新鮮出爐的小籠包，又將一碗粥見了底，這才道：“還有件事我要跟嫂子說一下，咱們?nèi)ゲ樘竭@鄭家，鄭家的那位大少爺也在查探咱們。”
……
清幽院內(nèi)一如既往的清冷，丫鬟小廝來往腳步放得極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院中的四季桂散著濃郁的想起，鄭永承腿上搭著一張薄毯，坐在樹下曬著太陽。
他穿著一襲月白素袍，玉冠束發(fā)，周身亦無旁的配飾，劍眉，薄唇，瞧得出五官俊朗，只面白如紙，一派病態(tài)。
諸盤立在三尺開外垂著腦袋，謹(jǐn)慎道：“爺，依屬下看，那兩人應(yīng)該是同百味齋父子有些交情，這才出手相助，既不是針對咱們，便算了吧。”
今兒個太陽極好，曬得人暖暖的，鄭永承手里拿著一支玉簫，把玩著玉簫上掛的穗子，清淺的勾唇一笑，看向諸盤的目光卻分明有些不悅。
諸盤曉得自個方才的話說得不大好聽，可據(jù)他所查，那幫著元家父子的兩人，身份都不凡，別看他們漕幫鄭家在齊州的勢力大，可到底民不與官斗，一旦得罪了不該惹的人，依著鄭利群的性子斷然不會幫著鄭永承。
鄭永承自是曉得諸盤也是為他考慮，可他自來是個有主意的，眼眸一垂，這才道：“這天下就沒有無利不起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