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牛都吃飽了飯,本是往地里去了的,只還沒到地里,就見平日里頭趕牛車拉客的老張頭正敲老秦家的門。
張氏帶著兩個兒子正在秦大郎家吃酒席,都還沒回來,趙大牛便好心的提醒一句。
老張頭聽說秦大郎今兒個入伙,便有些猶豫,可一想那拖信來的事兒,便拉著趙大牛麻煩他帶句話過去。
趙大牛聽了緣由,當下也沒猶豫,轉身就又折了回去。
可當著那么人的面,也不好明說,便只能說是六眠村朱家的,想讓小久久回家一趟。
秦子衡見趙大牛神色不對,便知有事,告罪一聲便下了席。
行出外間,趙大牛這才道:“我方才在村頭碰到老張頭,他說朱家的托人帶信來,說是朱家的老爺子去了。”
秦子衡眉頭一蹙,神色間便有了幾分凝重,應得一聲:“多謝大牛叔,我曉得了。”
既是朱老爺子去了,那小久久必然就得回去一趟,怎么說也該在老爺子靈前上柱香磕個頭。
這事兒沒多會,蘇錦言便曉得了,她看得一眼正在跟小黑大黃玩耍的小久久,不由得也是一嘆:“過年那會還好的,這才沒多久就去了。”
可想得一會朱家那樣的情形,卻也沒多大的驚訝。
中風這種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能好生養著,不說痊愈,再多活個十幾年也肯定不是問題,可若是經常受氣,那便……
若是尋常人,家里正做喜事,卻又碰到這種白事,少不得便心生火氣,嫌棄晦氣。
秦子衡同蘇錦言說的時候,也是怕她心里不得勁。
可蘇錦言嘆得一句,便道:“我看這兒也差不多了,一會讓我娘跟如意收拾收拾就行。也不曉得朱家那頭到底是個什么情形,咱們先帶久久過去瞧瞧。”
說著也不等秦子衡說話,便又轉身進了堂屋。
主家有事要出門去,便不好再招待劉君澤跟陳柔音。
幸得都是相熟的,便也沒那么多計較,蘇錦言同陳柔音說得一回緣由,又將早就準備好的點心包了兩匣給她,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等改明兒,我再請你過來玩。”
陳柔音接了點心,便笑:“咱們誰跟誰呀。”
又是一笑:“你只管去忙你的,我看表哥也著實煩了那趙里正,只怕早就想走了。”
想得一想,又道:“不如你們跟我們一塊走,等馬車送我們回了鎮上,再送你們去桃源鎮。”
蘇錦言趕客已經是很不好意思了,再加上又是白事,更不好坐陳柔音的馬車,便委婉拒絕了。
劉君澤也不曉得什么時候從堂屋出來的,把這兩人的對話都聽了個全,便道:“我那馬車連將死的人都拉過,這會子拉活人,還有什么好忌諱的。”
他口中說的將死之人可不就是蘇錦言,當初她溺水,半死不活的時候,全仗著劉君澤才穩穩的撿回一條命來。
蘇錦言聽他說話又陰陽怪氣起來,是有幾分氣的,可人家說的也沒不對的,當下便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當真丁點都不客氣了。
車夫把馬車套上,蘇錦言把家里的事交代給了鐘氏同大順娘,一家三口又都換上素衣,這才不客氣的同秦子衡一道上了劉家的馬車。
幸得劉家的馬車寬敞,不然坐四大一小還不得擠死。
好端端的突然要換衣裳出門,小久久還不曉得是生了什么事兒,可見馬車上又有別的人在,也不敢多問。
只等馬車到了百林鎮,將劉君澤跟陳柔音放了下來,車夫又送他們去六眠村的路上,小久久這才問起來:“爹,娘,我們要去哪兒呀?”
蘇錦言覺得這種話題難以開口,便看得秦子衡一眼。
秦子衡伸手將小久久抱到懷里,便道:“去六眠村。”
又道:“去給你爺爺磕個頭,好讓他安心些。”
他說得隱晦,小久久也不大懂,可卻是聽明白是要去六眠村的。
當下面上便露出喜意來。
馬車同牛車的速度可不一樣,以往去六眠村坐牛車慢不說,還要折騰個幾回。
今兒個托劉君澤的福,馬車不過行得大半個時辰便進了桃源鎮。
出門的時候匆匆忙忙的,到的桃源鎮,少不得要準備些東西帶去朱家。
蘇錦言不懂這些東西,秦子衡便下車去置辦來。
紙錢紙扎都不少,小久久瞧著這些東西,這才覺出不對勁來。
再往六眠村去的時候,面上便沒得了喜色,有的是一臉的蒼白同害怕。
六眠村周遭都是山,地處也較偏僻,馬車一入村,便引了不少在地里忙活的人來看。
朱家早已經掛起了白帆,搭起了靈堂,籬笆院里人來人往的,依稀還能瞧見堆放著些紙扎,屋子里便傳來哭喪的聲兒。
小久久一張小臉煞白的,也不敢下車,只抬頭看著蘇錦言,訥訥的喚得一聲:“娘。”
蘇錦言伸手把她抱到懷里,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道:“乖,去給爺爺上柱香,磕個頭,送他最后一程,也好叫他走得安心。”
小久久年紀雖小,也心思敏銳,頓時便落了淚來。
秦子衡將在桃源鎮準備的東西都搬下馬車,見小久久哭著被蘇錦言抱下車,便也憐愛的拍拍她,多的話卻沒說。
朱老頭也不曉得到底是什么時候沒了的,這會子已經裝殮好,穿了身半新不舊的衣裳,躺在薄皮棺材里,面上蓋著紙錢,也瞧不見神情。
蘇錦言抱著小久久一進屋,瞧見那黑漆漆的棺材,便忍不住頭皮發麻。
吳氏正坐在棺材邊上哭喪,一抬眼瞧見秦家的帶這小久久來了,頓時哭得更厲害。
小久久下了地,一把撲進吳氏的懷里,也跟著大哭起來。
祖孫兩人抱頭痛苦,叫旁的人也跟不住落淚。
秦子衡帶著蘇錦言上前,給朱老頭上了香,才將香插進香爐里,便聽得在一旁答禮的陳曉芬沒得好氣道:“什么玩意,死都死了,還惦記著個賠錢貨,是能捧靈還是能摔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