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言把這家里的情形都看得一回，不由得望向秦子衡，這朱家新娶的媳婦，簡直跟張氏有得一拼。

秦子衡面不改色，隔著桌底拽著蘇錦言的手，指腹摩著她的手背，也不說話。

蘇錦言這才抿唇一笑，開口道：“伯母，快別忙了，坐下歇會子吧。”

說著又把小久久自個準備的小包袱取了來，里頭還剩一個裝了餅子的油紙包，以及瓷娃娃小寶。

“這個是久久說要帶給伯母跟伯父的。”

又道：“她人雖跟我們住著，可也時常念著你們，一早就說好要帶她來給二位拜年了，她都連著高興了好幾天，昨兒夜里都沒怎么睡著。”

吳氏本想尋點吃的來招待秦子衡跟蘇錦言的，可摸了半天，家里也沒什么了，一聽小久久還念著她跟自家老頭子，不由得又紅了眼。

喉頭哽咽，想說兩句，可又不好當著秦子衡跟蘇錦言的面，抹得一把淚，便道：“辛苦你們了。”

話音一落，東屋里頭便聽得一聲巨響。

吳氏神色一斂，立時便轉身進了屋，躲在屋外的朱興旺也一溜煙的往東屋去。

只聽得小久久大聲的哭喊：“爺，爺……”

蘇錦言沒忍著，也跟著起身過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子衡眉頭一蹙，也緊跟其后。

朱家確實是不富裕的，當初給春杏治病的時候，家里能賣的都賣了，東屋里頭除了一張簡單的木板床，便只得一張小桌子，空蕩蕩很是寒酸。

一個穿著灰襖子的男子正屈著身子倒在地上，那簡易床板也叫翻了起來正壓在他身上。

他費力的揚起腦袋，歪著嘴卻只能發出“嗚嗚”聲。

吳氏跟朱興旺趕緊先把床板扶正，隨便把被褥鋪好，這才又將朱老頭扶著上床。

朱老頭其實也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可因常年上山打獵，下地干活，人顯得蒼老很多，兩鬢的頭發也都白透了。

蘇錦言見他一邊手腳動彈不得，有半邊臉也是歪的，嘴角還有口水。

便曉得這是怎么回事了。

上回小久久生病，她跟秦子衡來的時候，還聽說朱興旺能他爹上山去打獵去了，可這才過了也沒多久，這老爺子卻是中風偏癱了。

小久久也不曉得是擔心朱老頭，還是被朱老頭嚇到了，站在哪兒哭得一抽一抽的。

蘇錦言進屋把她抱了出來，吳氏跟朱興旺把朱老頭安置好，這才從屋里頭出來。

小久久已經被蘇錦言安撫好了，可一雙眸子還是通紅的。

吳氏一臉歉意：“嚇著你們了吧。”

又為難的解釋道：“前些日子老頭子突然就這樣了。”

躲了半天的陳氏從西屋里頭出來，嘴角還留著點心渣子，輕哼道：“都成這樣了，你們還花那個錢去治他做什么，遲早都是要死的人。”

秦子衡眉頭微擰，看得陳氏一眼。

蘇錦言低著頭給小久久理了理衣裙，也不看陳氏，只同吳氏道：“看伯父這樣子，怕是被氣的吧。”

人上了年紀，最是不經氣，一氣便鐵定要出事。

在現代中風這樣的病不緊緊是老年人才會中招，便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有病例在。

吳氏輕嘆一聲，倒也沒說什么，反倒是她身后的朱興旺，一臉的窘迫之色，搓著手顯得連手腳都無處安放了。

那陳氏倒是厚臉皮的很，渾然當作沒聽見一般。

眼珠子一轉，卻道：“這位小哥，小娘子，我瞧你們穿著也不似窮苦人家。你看看，我們家徒四壁的，又有個老的生著病，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們。”

“陳曉芳！”吳氏再沒崩住，厲聲呵斥一聲：“家里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穿了？”

陳氏便道：“是沒少我吃沒少穿的，可這過的什么日子你自己沒個底不成？”

又道：“你不是說把那賠錢貨送人了嗎？說人家自己也日子艱難嗎？”

她行到秦子衡跟蘇錦言身邊，指著二人的衣裳道：“你瞧瞧，這是窮苦人家穿得起的嗎？”

“還有那些糕點跟肉，那是窮苦人家送得起的嗎？”

“你給我閉嘴，人家有錢那也不關你的事。”吳氏臉色鐵青，上前便揪著陳氏往西屋里頭去。

可她年紀擺在那里，也不是陳氏的對手，陳氏用力一推，她便往后趔趄幾步，要不是朱興旺手快扶了一把，定然要摔到地上去。

陳氏不客氣的啐得吳氏一口：“不準鬧，再鬧，老娘將來一個都不養。”

說著又看向蘇錦言：“我知道，你們沒得生，這賠錢貨我們家也不稀罕，可你們既是有錢，那也不能白白得了她。雖說是個不值錢的賠錢貨，可好說歹說，拿出去賣了也能賣幾個錢。”

蘇錦言連眼角眉梢都沒給陳氏一個，她算是見識到什么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個陳氏可比張氏不要臉得多了。

也怪不得吳氏狠著心也要把小久久送去半坡村，就陳氏這做派，就算樂意養小久久，只怕將來也逃脫不了被賣的命運。

不是打小被賣了，就是長大被賣了。

蘇錦言嗤笑一聲問道：“那你打算從我這兒要多少錢去？”

吳氏慌了，連忙道：“小娘子，你別聽她的……”

陳氏轉過頭去瞪得吳氏一眼，隨即便伸出雙手比劃一番：“十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行。”

小久久縮在蘇錦言懷里，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一動都不動，兩廂談起了價錢，她曉得這事怎么回事，心里自是又害怕，又著急。

秦子衡也當蘇錦言真要給銀子，眉頭一擰，便站到她身邊去，眼神中透著不贊成。

朱興旺也行到陳氏身邊，拽得她一把，罵道：“你想錢想瘋了不成？”

陳氏道：“對，我就是想錢想瘋了，我嫁到你們朱家來，過的什么日子你心里不曉得？反倒是你生的這賠錢貨過得倒跟大小姐似得，瞧瞧這衣裳，這銀鎖，還有這頭花，這是沒錢人家供得起的嗎？”

說著雙手比劃一下，復述道：“十兩銀子，一文都不能少，要不然，你們今天別想將這賠錢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