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許在夜市擺了兩周攤,倉庫里的書就清掉了一大半。
他本來就是清俊的相貌,加上氣質溫和儒雅,在吵吵嚷嚷的夜市里反而格外吸睛,不少人喝完酒擼完串經過,沖著應許這臉都要捎幾本回家。加上應許懂得多,不管是天文地理,還是數學物理,都能和挑書的聊上幾句,客人聊開心了,自然樂意掏錢。
這么一來二去的,應許還在本地交易論壇混出了點兒名氣,有小姑娘偷拍了兩張他的照片放上網,說西城夜市來了一個超級有感覺的Alpha大帥哥,長得帥就不說了,關鍵是知識淵博性格又溫柔,去買教輔的話還能讓他輔導理課題。這有圖有真相的帖子一發出來就火了,不少人特地奔著應許來夜市,生意還挺紅火。
凌晨一點四十分,應許收拾完倉庫,點了點這小半個月的收入,刨掉租金,還賺了小兩千塊錢,爺下半月的看病錢總算有著落了。
短時間能賺到這么多已經算是意外之喜,應許和葉哥商量好了,把葉哥那邊的二手書進貨渠道接過來,在夜市擺地攤雖然不是什么長久之計,但能解燃眉之急。手上這個研究項目大概五月中旬申報,應許有信心拿獎,獎金大概五萬左右,到時候他再考慮要不要放掉這邊的小攤。
他鎖好倉庫鐵門,出來的時候禁不住冷得一個激靈,隔壁燒烤攤老板邊給雞翅翻面兒邊喊:“小應,今兒收了啊?”
“收了,”應許笑笑說,“明天早課,不早睡撐不住。”
“那你趕緊回吧,到家都得三點了吧?你說你也是的,天天十一點多十二點才出攤,可不得整到這么晚么?你要是七八點來多好,不就能早點兒回......”
應許跨上單車,戴上棉耳罩:“哥我回了啊,走了。”
首都隆冬的凌晨,風刮在臉上就和刀割似的疼,應許踩了四十多分鐘自行車,回到胡同手腳都快沒知覺了,他接了盆熱水泡了會兒腳,躺在客廳的鐵絲床上時還是覺得渾身冰涼。再看時間,已經三點十五分了,最遲六點半要起床準備早飯,再不睡就真的來不及了。
應許閉上眼強迫自己及早入睡,身體極度疲憊,但頭腦卻意外的清醒。
昨天秦國強帶著樊杜鵑去醫科大堵他,他沒有給錢,今天接英姿放學的時候,就在藝高旁邊的奶茶店看見了笑的不懷好意的秦國強;爺左腳踝上生了個膿瘡,腫的連棉鞋都套不進去,切片做了病理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應許知道八九不離十是壞疽......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地跳出他眼前,應許頭疼欲裂,睜眼揉了揉眉心,僅有的一點睡意也消失殆盡。床頭靠著客廳窗戶,應許揭開窗簾一角,看見漆黑夜空中高高懸掛著的一輪明月。
應許很喜歡月亮,或者說他喜歡一切皎潔且透澈的東西,這些東西能夠稍稍平息他一直壓抑著的不甘、憤懣和委屈,能讓他在就快要窒息的真空里呼吸到一口新鮮氧氣。
就在他怔愣的時候,枕邊的手機忽然輕輕一震。
應許點開一看,是白知景發來的消息,小心翼翼的四個字——你睡了嗎?
——沒呢。
應許剛打完這兩個字又刪掉,回復道:
——睡著了,被你吵醒了,怎么還不睡?
白知景很快就給他回消息說:
——我也睡了,夢里記起來忘給你發天氣預報了,明天只有五度。
應許笑了,白知景又發了條短信過來:
——騎車路上捂好耳朵,別再長新凍瘡了喔!
應許回復白知景說知道了,讓白知景閉上眼睛快點兒睡,白知景給他回了一條語音消息。
小家伙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睡意,輕聲說:“好喔,晚安應小許,凍瘡明天就好了。”
應許插上耳機,又反反復復把這條睡前語音聽了十幾遍,四肢開始回暖,太陽穴泛起的疼痛也漸漸平息。
他合上眼前又看了一遍天上的月亮,應許喜歡一切皎潔且透澈的東西,不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明亮加起來,都不及白知景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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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景給應許例行發完天氣預報,總算安心睡了。
他這個習慣是因為上周發現應許耳朵上竟然生了個凍瘡,應許以前從來沒長過這玩意兒,胡同里暖氣也挺足的,按理說不應該啊!
白知景本來挺喜歡冬天的,冬令時上課晚,他能多睡二十分鐘。但今年冬天也太漫長、太討厭了,還讓應許長出了凍瘡。
在白知景心里,應許就該是一個干干凈凈帥帥氣氣的讀書人,現在讀書人的耳朵變得紅通通腫脹脹,聽課能聽得進去么?百度說得了凍瘡又癢又疼,白知景一想到應許在遭這罪,都要心疼死了。
白知景當時就跑超市給應許一股腦買了十來個保暖耳罩,回家了心里還惦記著這事兒,越想越難受,大半夜的睡不著,發了一條朋友圈——我心都寒了,我還能等到春暖花開嗎?陽光什么時候降臨我悲哀的世界,愿世間再也沒有冬天!!!
他發完這句話就睡過去了,白艾澤和尚楚剛加完班,回家的車上一刷手機,夫夫倆對視一眼,瞬間怔住了。
家里缺根筋的傻兒子深更半夜突然矯情,還說了這么一堆又壓抑又暗黑的垃圾話,給他打了幾通電話都沒人接,尚楚心急如焚,后悔早沒在家里頭安個監控。趕回家發現白知景躺床上一動不動,再血|腥的命案現場也能不動如山冷靜調度的尚隊長當下腿就軟了。
好在白艾澤一眼就看見白知景臉頰邊枕套濕了一塊兒,白警監松了一口氣,冷靜客觀地下了結論:“睡著了。”
“......操!”
尚楚罵了一聲,揪著白知景的后脖子把人從床上拎起來,白知景睡得好好的被吵醒,迷迷瞪瞪地問:“爹你干嘛啊,我夢里剛要吃鵝掌......”
“鵝掌是吧?”尚楚冷哼一聲,往白知景后腦勺呼了一巴掌,接著把兒子按床上一通胖揍,白知景又哭又叫,鼻涕眼淚全往床單上和,嗷嗷喊老爸救我。
白艾澤在邊上看熱鬧看夠了,總算出來主持公道了,問白知景這條朋友圈怎么回事,白知景一邊抹眼淚一邊委委屈屈地說:“應許長凍瘡了唄!所以我也不快樂了唄!我都這么痛苦了我爹還打我,我有時候真想離家出走,反正這里已經沒有父愛了,我還不如去幾內亞挖礦呢我!”
尚楚聽了這話更來氣了,掐著白知景的臉蛋冷笑:“我長凍瘡的時候沒見你痛苦啊?”
白知景被掐得呲牙咧嘴:“你就手指頭上長出個鼻屎那么丁點兒的,我爸一天給你親三百回,你還好意思說呢!”
白艾澤耳根一燙,對尚楚說:“下手輕些,別把自己累著,我去給你下碗面。”
他說完就老神在在地離開了,轉身后聽見傻兒子又在屋里嗷嗷哭,白警監很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那天之后,白知景更恨冬天了,冬天不僅讓應許長凍瘡,還讓他平白挨了一頓揍,屁股疼了好幾天,身上的奶味兒信息素都淡了不少,弄得他都不香了,課間操跑來找他搭訕的Omega都變少了。
白知景盯著日歷熬啊熬的,總算熬過了這一年里最冷的那幾天。
三月下旬,天兒總算回暖了些,白知景一早睜開眼看天氣,特高興地給應許發消息:
“今天最高溫有十二度呢!”
總算上十度了,應許的凍瘡這下子總能好了吧?白知景想到這茬就開心,和宋寶貝勾肩搭背到了學校,在門口遇見捧著本高考滿分作文在背論據的井飛飛。
“飛,干嘛呢?”白知景從井飛飛手里抽出作文書,嬉皮笑臉地說,“你大早上背蘇武牧羊干嘛啊?”
“知景,寶貝,早啊。”井飛飛推了推眼鏡,愁眉苦臉地說,“我還沒準備好就要月考了,唉,我真笨,我比豬還笨,我肯定又要考砸了......”
“月考?”白知景和宋寶貝對視一眼,就和沒聽說這事兒似的,“什么時候啊?”
井飛飛也茫然地眨了眨眼:“今、今天啊......八點二十考語文......”
白知景和宋寶貝齊齊發出一聲“操”,從包里翻出語文課本兒,趕緊對著《師說》臨時抱佛腳。
好容易捱過去考試周,星期五晚上,宋寶貝說一道去壩下放孔明燈,井飛飛說他來不了,他得在家準備五月份的奧賽,他爸不讓他出門;應許也說晚上實驗室有事情,恐怕不方便請假;李佛本來說好一塊兒玩的,哪知道晚上發了消息過來,說家里有聚餐,不好出門。
應許不來,白知景興致不高;李佛沒來,宋寶貝也興致缺缺。倆難兄難弟在壩下吹了會兒冷風,哆嗦著互相抱了會兒,說那要不找個地兒吃串兒。
剛好邊上有倆小女孩路過,嘰嘰喳喳說前頭夜市有個帥哥在擺書攤,還有很多高中教輔書呢,價格可便宜了!
白知景想到這回月考他就沒幾道題會寫的,頓時悲從中來,拽著宋寶貝說要去買書,這次是真的要發奮圖強,高一是最重要的階段,只有打好了基礎后面才能順利。
進了夜市,白知景被土耳其噴火冰淇淋迷得走不動道兒,邊舔*油邊說:“寶兒,太好吃了,你說世界上咋就有這么好吃的東西呢?”
“景兒,”宋寶貝舉著一串旋風土豆,“說好的來買書呢?你不是要發奮圖強了嗎?”
“我覺得這事兒不著急,高二再發奮圖強也來得及,還兩年呢。”白知景給自己找補,“你覺得有道理沒?”
宋寶貝點點頭:“景兒,你咋這么會說話呢?”
兩個人一路逛一路吃,前頭有個燒烤攤,人還挺多,宋寶貝想吃烤雞翅,往前頭跑了幾步。
白知景在路邊見著一只小野貓,正蹲地上逗貓呢,宋寶貝忽然跑回來,訥訥地說:“景兒,我沒看錯吧?前邊擺地攤的那不是應許哥嗎?”
“你看錯了,”白知景頭也不抬地揮揮手,“應許正在實驗室搞研究呢!你知道什么是搞研究么?可高級可精英了,哪可能在這兒擺地攤呢!”
宋寶貝使勁兒眨眨眼:“不是,真是應許哥啊......”
“傻|逼吧你,”白知景站起身,“真能瞎說八道——”
他才一扭頭,手里的土耳其冰激凌“啪”地砸到了地上,小野貓開心地湊到他腳邊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