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許把白知景送到補習班樓下,白知景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
“趕緊去,”應許哭笑不得地揮揮手,“磨蹭什么!”
“我舍不得你,”白知景裝模作樣地皺了皺鼻子,哭嚎道,“應小許,我不想離開你!”
“得了啊,”應許不為所動,挑眉說,“這大馬路上演什么苦情戲呢。”
“我這都是真心的,”白知景撇了撇嘴,往大樓里挪了一步,又退回來兩步,扭頭對應許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地說,“你真不挽留我啊?就讓我這么隨波逐流了?”
現在是上課早高峰,一撥撥的學生經過白知景身邊往樓道里走,就白知景一人扭著脖子站原地不動,還真像海浪里頭一顆佇立的小礁石。
應許被他那硬裝出來的委屈表情逗樂了,擺手說:“別墨跡了,趕緊隨波逐流去吧。”
白知景還想掙扎掙扎:“我是旱鴨子,我在波浪里頭會淹死的。”
“旱鴨子?去年是誰市運會上五十米自由泳拿了冠軍的?”應許說,“還弄了個喇叭在胡同里炫耀了一星期,吹噓自個兒是浪里小白龍,是不是你啊,景兒小幫主?”
“你背那么多書,記性怎么還那么好呢?”白知景哼哼了兩聲,“那我可真走了?”
“快走。”應許一點兒留他的意思都沒有。
白知景抱著書包直嘆氣,拖著沉重的腳步往里走,走一步回一次頭、走一步回一次頭,一雙圓眼睛黑溜溜清凌凌的,就和從藤上剛摘下來的葡萄似的。
雖然知道小家伙是裝的,應許還是被這眼神看得喉嚨一酸,一下子就心軟了。
不愛上補習班就不上了,反正高中都考上了,離開學也就這半個多月了,就讓他一次玩兒個夠本也不是不行。
把白知景塞進教育機構大樓里,就和把撲扇翅膀的小鳥塞進籠子似的,怪讓人心酸的。
應許剛想開口叫住白知景,就聽見后邊傳來個清脆的聲音——
“知景!”
一個男生快步跑到白知景身邊,哥倆好地勾著他的肩膀,從兜里掏出個PSP,炫耀說:“看這是什么好東西!”
“厲害啊!”白知景嘖嘖贊嘆,躍躍欲試地說,“給我玩玩!”
“你這周三幫我做值日,我就借你玩兒,行不行?”那男生說。
“成交!”白知景一拍手掌,興奮地勾著那男孩的脖子,“走走走!趕緊上樓!你這里邊都有什么啊?戰神有沒?”
倆人勾著肩搭著背,蹦蹦跳跳地上了樓梯。
應許:“......”
這破小孩兒就得扔補習班里頭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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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白知景,應許趕到了學校實驗室,恰好趕上打卡最后一分鐘。
他換上白大褂,從口袋里拿出眼鏡戴上,剛巧遇見關之衡端著杯咖啡從茶水間出來。
“師兄早。”應許點頭問好。
“今天怎么這么遲,”關之衡隨口問了一句,“你一向都來得最早。”
應許垂頭笑了笑,在洗手池邊給雙手做消毒,回答說:“送家里小孩上課。”
“你妹妹?”關之衡倚在墻邊,“這么早就開學了?”
應許甩了甩手:“不是,家里還有個小孩兒。”
關之衡眉梢輕輕一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著一層咖啡熱氣,應許英挺的側臉看起來比平時更柔和一點。
“從沒聽你說過。”關之衡問了一句。
應許笑而不答,轉而問道:“上周的數據我傳到公郵了,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關之衡抿了口咖啡,“做的很漂亮,連老師都贊不絕口,我都跟他五年了,還沒見他這么夸過我。”
“沒有,”應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彎腰按下主機開機鍵,“我年紀輕資歷淺,教授比較鼓勵我。”
“他可不是這種鼓勵型的導師,”關之衡說,“你確實做得漂亮,天賦很高。”
應許笑了笑:“師兄過獎了。”
關之衡輕輕動了動鼻尖,在應許身上捕捉到了一絲很淡很淡的氣味,不是實驗室里雙氧水的味道,不是應許本身的茶香信息素味道,是屬于另一個Alpha的信息素,太淡了,聞不出具體是什么。
他一只手捧著咖啡杯,另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指尖碰到里面裝著的兩張薄紙——關之衡有個室友是校會外聯部的,拉了個影院的贊助,影院那邊給了不少免費電影票,室友給了關之衡一張,他又多要了一張。
關之衡難得出現了一些緊張的情緒,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片刻后開口說:“周五晚上有空嗎?”
“嗯?”應許轉頭,“師兄有事?”
“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最近有個電影在映,講文藝復興的,”關之衡說,“上次看到你在圖書館借了《European?Renaissance》,我猜你可能對這方面的題材感興趣。”
應許禮節性地思考兩秒,然后抱歉地說:“我周五晚上有家教,已經和家長定下了時間,不太好推辭。”
“行吧,”關之衡看似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看來我只能自己去文藝復興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對應許發出邀約了,也不是第一次被應許婉拒,說一點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關之衡也習慣了。
應許就是這樣滴水不漏的一個人,表面上看著很好相處,身上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男生獨有的浮躁,對誰都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但凡和應許接觸過的人,給他的評價無一例外都會用到一個詞——“如沐春風”。
對誰都如沐春風就等同于對誰都不特別、都不感興趣,這一年多向應許示過好的男男女女AAOO能坐滿一個禮堂了,應許偏偏就是一點兒破綻都沒有,就好像他沒有任何偏好。
給他寫情書他會看,看完會認真地說一聲抱歉;給他塞禮物他會收,轉手就送到學校愛心小站捐贈處;給他當面表白他也不會不耐煩,認真地聽你訴說完對他有多心動,然后告訴你說完了就可以放下了,以后就不要再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了。
醫科大論壇里有個八卦帖,一年多了熱度還是居高不下,主題就是競猜病理生理學系學霸應許的理想型,有人甚至看起了玩笑,懷疑應許其實是個人工智能,心口里捂著的根本不是心臟,而是冷冰冰的芯片。
關之衡看了應許一眼,心說再接再厲吧,他就不信應許真的一點馬腳都沒有,只要找到條裂縫,在硬的殼子都能撬開來。
另一頭,應許掏出手機,打開搜索界面。
剛才關之衡和他說起電影,他記起來白知景昨天也和他叨叨要去看個什么片子來著,什么外星人大戰之類亂七八糟的。
他在網上一搜,除了那部文藝復興主題的紀錄片,還有部科幻電影,看海報就知道是部爛片,花里胡哨的。
應許嗤了一聲,白知景就喜歡這種浮夸的東西。
他一邊搖了搖頭,一邊把那部電影放進了收藏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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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兒,”宋寶貝拿筆捅了捅白知景胳膊,低聲說,“《蜥蜴人入侵》看不看?”
白知景正在桌子底下打PSP,沒工夫搭理宋寶貝:“去去去,別煩!”
宋寶貝撇了撇嘴,瞟了眼游戲界面:“你都快死了......”
“那不可能的!”
白知景非常自信,一通操作行云流水,游戲界面里的火柴人在空中翻騰720度,“吧唧”一聲掉進了懸崖。
game?over了。
“......都怪你這烏鴉嘴!”白知景罵了宋寶貝一句,轉眼又開了一局。
語文老師在講臺上著課,把倆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手指敲了敲黑板,點名說:“宋寶貝,你來回答,背誦《荷塘月色》第一自然段。”
“啊?”宋寶貝傻眼了,“我啊?”
“對,就是你,趕緊起立。”語文老師點頭。
白知景在一邊幸災樂禍,垂著頭竊笑個不停,肩膀一聳一聳的。
宋寶貝撓了撓頭,又抓了抓屁股,小心翼翼地說:“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
全班哄堂大笑,其中白知景笑得最起勁,邊拍桌子邊跺腳。
“你怎么不唱呢!”語文老師氣得翻了個白眼,手指頭一轉,“白知景,看你挺有信心的,你來背給他聽聽。”
這回輪到白知景傻了。
“老師,我背給他聽他就永遠學不會,你最好讓他自己背。”白知景說,“要讓他培養自主學習的能力。”
“不用謙虛,”語文老師拍了拍講臺桌,“就你來。”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白知景嘟囔說,“你怎么還搞連坐呢?”
語文老師給他氣笑了:“你這意思是我點你還點錯了是吧?”
“錯也沒錯,就是不太好,”白知景解釋說,“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就和一家人似的,你點了他就最好別點我,傳出去對你不好,要是人家說你小心眼兒怎么辦?”
“我叫你背個書,”語文老師被他這一通大道理繞暈了,“我就成小心眼兒了?”
白知景點點頭:“是這個意思,都說罪不及家人,他犯錯了你懲罰他就可以了,不要牽連其他無辜的人。”
“你少給我耍嘴皮子,”語文老師沖他扔了個粉筆頭,“趕緊背!”
這回輪到宋寶貝在一邊咯咯笑了。
白知景嘆了一口氣,像模像樣地起了個范兒:“皎潔的月光下,綠油油的荷葉隨風飄揚,像是小姑娘的裙擺,又像是大美人的手鐲。微風送來縷縷清香,這幽香使人迷醉,猶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他背誦的深情并茂,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出什么不對勁,語文老師越聽臉越黑,大聲打斷他:“你背的都什么和什么!是《荷塘月色》嗎!”
“不會吧?”白知景瞪大雙眼,無辜地說,“我背岔了?不能啊!我昨晚背了好幾遍呢,就是《荷塘月色》啊。”
“那你說說,”語文老師冷哼一聲,“你在哪本書上背的。”
“中考滿分作文兒,”白知景嘿嘿一笑,“我會背的可多了。”
語文老師被噎得停了幾秒,把手里的課本一摔:“行,這是高中的課文,你不會可以理解,我考考你初中的知識,這你總能答上來吧?”
這個補習班就是銜接初高中的一個過渡班,鞏固初中知識點,再預習預習高中的內容。
白知景一拍胸脯:“可以!”
語文老師問:“商女不知亡國恨,下一句是什么?”
“簡單,”白知景下巴一揚,“隔江猶唱后|庭花。”
“不錯,”語文老師瞇著眼笑了笑,“那上一句呢?”
“......”白知景愣了。
“逃課兩天,布置的作業不做,上課開小差,”語文老師冷冷說,“這次不叫你家長來是不行了。”
“別!這題我會!”白知景立即舉手,“不就是商女不知亡國恨么,上一句我知道!”
“你說說,”語文老師盯著他,“你要能說出來,我就不給你爸打電話。”
“上一句就是——”白知景咽了口唾沫,擲地有聲地說,“俗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