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金枝和柳萌萌一左一右的在柳如煙的新墳上哭著,楊三郎看這架勢任由她倆哭下去,是要哭出問題來的,趕緊上前去扶。
剛扶起羅金枝,去扶柳萌萌的時候,羅金枝站著哭一會,又趴到墳堆上嗚嗚地哭;剛放開柳萌萌,去扶羅金枝,柳萌萌站著哭一會,又趴到墳堆上嗚嗚地哭。
仿佛進(jìn)入了一個循環(huán)系統(tǒng),楊三郎無奈,只好讓她娘倆肆意地發(fā)泄著堆積在心里壓抑許久的真實(shí)情感,畢竟都是血肉至親,俗話說母女連心、姐妹連心,可以想象,羅金枝和柳萌萌在如煙走后,被柳志勇的母親強(qiáng)勢壓制情感是多么地委屈和無助。
楊三郎在旁邊手足無措,男女之間,肢體接觸太過親密和太過注意都尷尬,哭得死去活來的母女二人像兩袋棉花,實(shí)在是無處著力,楊三郎只好盡力用語言相勸。
“這以后離得近了,做了好吃的也可以送來給如煙嘗嘗嘛,嫂子你和萌萌都別哭了,這些年都過去了,如煙也是好孩子,她不會怪你們的。”楊三郎說著,又去盡力避免碰到不該碰的地方,使勁扶著羅金枝。
羅金枝也是哭累了,順著楊三郎的力氣坐起來,兜里裝的紙巾也用完了,在地上哭幾聲擤一下鼻涕,轉(zhuǎn)眼看見萌萌都快哭背過去了,趕緊起來,和楊三郎一起去攙扶柳萌萌。
柳萌萌心中壓抑的情感顯然要比羅金枝強(qiáng)烈,孩童時候最純真的姐妹情誼被突如其來的疾病奪走,又被奶奶強(qiáng)行扭轉(zhuǎn)成怨恨,此刻她心中的委屈、不滿和憤恨以及對姐姐深深的愛統(tǒng)統(tǒng)化成了淚水,如同決堤的山洪,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楊三郎見狀,心里最擔(dān)心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小女孩真的會哭出什么問題,連忙走上前去,輕輕摟住柳萌萌的肩膀,說道:“別哭了,你姐姐昨晚托夢給我,說她在那邊很好,能看到你長得這么漂亮,她非常開心。”
柳萌萌聞言,擦擦眼淚,哽咽著歪頭盯住楊三郎,她常年無神的眼睛里頓時閃過一絲亮光,像極了黑暗中潛行已久的路人終于找到掛在門口的燈籠,身心得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溫暖,瞪大眼睛問道:“真的么?姐姐還跟你說什么了?”
羅金枝見楊三郎哄住了柳萌萌,自己蹲下擺著碟子,往里面放水果和點(diǎn)心。
“你姐姐還說,讓你好好工作,沒事多回家陪陪爸媽,早點(diǎn)談個男朋友,她還想等著有人叫她一聲姨媽吶!”楊三郎輕輕拍拍柳萌萌的肩膀,退到一旁,和羅金枝擺起水果點(diǎn)心來。
柳萌萌聽著臉上一紅,用手使勁擦擦眼淚,急忙蹲下一起往碟子里擺貢品。
柳萌萌心里從未如此高興過,因?yàn)椋瑮钊烧f的話,跟記憶中姐姐的口吻完全一致,讓她沒有理由相信那是楊三郎為了哄她開心瞎編的。
貢品都擺好了,楊三郎站起來,對柳萌萌說道:“給你姐磕個頭吧,以后多來看看她。”
柳萌萌整理好衣服妝容,退到平地,鄭重地跪下,朝著姐姐的墓碑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柳萌萌磕第三個頭的時候,晴朗的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潔白的雪花從三人的身上飄過,緩緩落在了柳如煙的墳?zāi)股希猜湓趦晌焕先说膲災(zāi)股稀?br>
那一刻,仿佛如煙在輕聲低訴著她對這個世界的原諒,對父母妹妹的理解,和對爺爺奶奶的眷戀。
楊三郎相信,如煙在世,一定是像雪花一樣純潔的女孩子,她的心底是善良的,是柔軟的,是對這個世界充滿著愛和無限向往的。
羅金枝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在心里笑著對如煙說道:煙兒啊,你的冤屈,終于解開了……
柳萌萌也在癡癡地望著潔白無瑕的雪花,把兜里的那個報紙包著皮筋的小紙包拿出來,在如煙的墳?zāi)褂疫呌檬滞陂_一個小坑,輕輕放進(jìn)去,埋好土,深情地說道:“放心吧,姐,我以后會常來看你的。”
楊三郎跟著高興起來,忍不住說道:“最喜雨雪壓新墳,這是好兆頭啊!”
眼看雪漸漸大了起來,羅金枝和柳萌萌聽楊三郎這么一說,更加開心,仿佛心頭多年的陰霾一掃而光,一起走到楊三郎身邊,向如煙的墓鞠個躬,楊三郎拎著籃子,母女二人互相攙扶著往家走。
云層漸厚,須臾間下午的天空如同傍晚一般,楊三郎護(hù)送母女二人走到家門口,就要回山上去。
羅金枝急忙留楊三郎在家里睡,說別一會兒雪大了困在半路。
楊三郎笑著說道:“怎么睡啊?是跟萌萌睡,還是跟你睡,還是跟柳大哥睡啊?”
羅金枝和柳萌萌臉上同時一羞,笑罵楊三郎不正經(jīng),想到確實(shí)也不好安排,也便不再挽留,但是一定要楊三郎帶些菜上去,這要是大雪封山,總不能在山上啃冰塊吧。
楊三郎也不再客氣,要了四棵大白菜,六個青蘿卜,說:“再多就背不動了,上山前我還有一事相求。”
羅金枝趕忙說道:“怎么還這么客氣起來了!”
楊三郎從兜里掏出自己家的鑰匙,遞給羅金枝,拜托道:“我那個房子雖然小,也是個落腳之處,你家萌萌有空的時候麻煩不定時去給我看一眼,檢查檢查水管、天然氣管和電器什么的,我長期在山上住,來回也不方便。”
“咳!這事兒啊!沒問題!對吧,萌萌?!”羅金枝笑著接過鑰匙,也不等柳萌萌答應(yīng),就把鑰匙塞給了柳萌萌。
“那就拜托了!”楊三郎笑著扛起尼龍袋,把詳細(xì)地址和門牌號告訴了柳萌萌,便大踏步地朝山上走去。
那架勢,要是把尼龍袋換成一桿長槍,還真有幾分林教頭雪夜上梁山的勁頭。
柳萌萌在門口看著楊三郎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發(fā)起呆來,直到楊三郎拐過彎,再也看不見,才緩緩回過神來。
羅金枝在旁邊看見柳萌萌出神的樣子,笑著拍拍她的后背,說道:“回家吧?雪下大了。”
柳萌萌好像被撞破小心思一樣,羞紅著臉跟著羅金枝回家,沒坐幾分鐘,她便要回市里,說是害怕雪大了路不好,明天公交車再停運(yùn),就不用上班了。
羅金枝也擔(dān)心雪越下越大,會封路,急忙給柳萌萌收拾些干糧水果的要她帶回去,柳萌萌嫌凍手,什么都沒帶,頂著大雪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就往外走。
此時,母女二人心里一起擔(dān)心的,卻是正在上山的楊三郎,眼看雪沒有要停的意思,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順利到達(dá)。
柳萌萌也許是被壓抑的情感得到釋放,終于體會到了真實(shí)的親情,進(jìn)而也激發(fā)了初開的情竇,也或者是發(fā)自內(nèi)心對楊三郎的感激之情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總而言之,她心里開始掛念起一個只見了一面的陌生人來。
羅金枝目送柳萌萌走遠(yuǎn),恨不得跟上山去,她擔(dān)心這個如同自己孩子般的兄弟,轉(zhuǎn)身看見楊三郎的面包車,不知道衍生出一種什么情感來,回家拿出笤帚,輕輕地掃拭起落在上面的雪花,見掃不及,干脆找來一床舊床單,仔細(xì)地遮住,用布條綁在四個輪胎上,左右看看,覺得沒什么問題了,才回家烤起火來。
柳萌萌回到市里,并沒有第一時間去自己的出租屋,而是按照楊三郎說的地址,去了楊三郎的家里,她忍不住好奇,想通過楊三郎住處的情況來進(jìn)一步了解他。
可惜,除了收拾整齊的家具和疊好放在書房小床上的鋪蓋,只有那滿滿一書柜的書能告訴來者,這個小得可憐的房屋的主人大概是一個學(xué)識比較淵博的人。
柳萌萌仔細(xì)檢查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摸摸暖氣片竟然是熱的,心里萌生出一個不知道恰不恰當(dāng)?shù)南敕▉怼?br>
楊三郎頂著風(fēng)雪,走到芳草堂的時候,四野一片灰白,草屋的房頂已經(jīng)落了有半尺厚的積雪。
楊三郎把菜放到廚房,出門圍著芳草堂檢查一番,心里不知道這土木結(jié)構(gòu)的草屋能不能經(jīng)得住這場封山大雪的考驗(yàn),看一圈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盡量往廚房里多搬些草木和干牛糞,起碼能保證炕是熱乎的。
楊三郎在搬木頭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草棚的南墻邊木頭下面壓著四個白色尼龍袋,用干草輕輕蓋住。
楊三郎走過去撥開干草,劃開一個一看,里面竟然裝的是煤塊,心中頓時充滿暖意。
雪中送炭,朋友之間的慷慨情誼,還有比這個更能貼切的形容么?
楊三郎不敢想象,二百斤煤塊,柳志勇要分四趟,半路歇多少回才能背上來!
心中的感激之情滔滔不絕,此時不能當(dāng)面謝過,只能等以后再找機(jī)會了。
楊三郎往灶前堆了半袋子煤塊,看著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黑了,肚子也開始咕咕地叫,洗手做飯,準(zhǔn)備繼續(xù)看書為心里的那些疑問尋找答案。
好一場大雪!
楊三郎吃過飯要去院子里解手的時候,雪已經(jīng)沒過了小腿,無奈,只好開著門朝外面就地解決。
第二天沒有停的意思,雖然小了許多,天也漸漸放晴,但是舉目四望,單目前這積雪量起碼能封山一個星期。
楊三郎朝空中哈幾口白氣,覺得有點(diǎn)冷,趕緊回屋縮到被窩里繼續(xù)看書。
雪到第三天才停,整個芳草堂成了四周存雪的一個雪場,看看山坡四周的積雪都不是特別厚,唯獨(dú)芳草堂,積雪可以沒過大腿。
楊三郎勉強(qiáng)從積雪中連鏟帶掃的清理出幾條通道來,分別通向草棚、菜地和籬笆門口,在菜地里清理出一片區(qū)域來當(dāng)做臨時廁所,繼續(xù)清掃通到籬笆門口的時候,突然看見雪下面好像埋著什么小動物。
楊三郎趕緊大力掃了幾下,一只山兔被凍僵在雪中,拾起看看,已經(jīng)死掉了,脖子上隱約能看見幾個牙齒印。
楊三郎想著這可能是被什么野獸咬死,沒來得及拖走,落在這里的,這么冷的天,這么大的雪,不知道它沒了這個獵物要再去哪里找吃的,這么想著,便把山兔掛在籬笆上顯眼的位置,估摸著野獸能拖走的高度,又把籬笆周圍的雪使勁掃掃,清出一片小動物可以活動的空間。
別說烏頭山,整個銀嶺鎮(zhèn)包括青遠(yuǎn)市市郊的山頭都被大雪封住了,市區(qū)的道路上有環(huán)衛(wèi)灑鹽,開鏟雪車清掃,偏遠(yuǎn)山區(qū)就只有靠人工清理和太陽烘烤了。
楊三郎每天盡力往芳草堂外面多清理一些雪,防止積雪融化造成泥濘不堪的地面。
自從楊三郎把凍僵的山兔掛在了籬笆上,次日起,每天都能在門口發(fā)現(xiàn)新鮮的野物,仔細(xì)看都能看到兩排細(xì)小的牙齒印,什么山雞、大田鼠、斑鳩、喜鵲甚至還有獾,連著六天,每天都不重樣,楊三郎都原封不動地掛在籬笆上,等哪個過路野獸餓了好有一口吃的。
把獾也掛到籬笆上的時候,楊三郎一琢磨,不對勁,這不像是什么野獸無意落下的,倒像是有意為之,因?yàn)槟壳暗囊巴馍餇顩r,獾已經(jīng)算是相當(dāng)兇猛的野獸了,能把獾咬死還拖到這里的,再說是落下的就怎么也說不過去了。
看著籬笆外西北方向一條深淺不一的雪痕,楊三郎思來想去,心里大概有了個結(jié)果,但是又不能確定,最近剛好在研究咒術(shù),索性這天傍晚去關(guān)籬笆門的時候,蹲下右手觸地,畫了一個直徑兩米左右的圓圈,口中輕聲念動三遍困地咒,悄悄關(guān)上籬笆門,回到草屋不再出來。
第二天一早,楊三郎被尿憋醒,從被窩爬起來披著衣服到院子里解手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往籬笆門口一瞧:嘿!有只雪白色的狐貍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