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最難看的就是姜維,他突然感到了一絲不安,自己身為大將軍已經位極人臣,陛下沒有辦法只能給自己加爵西鄉侯。
可以后再立功了怎么辦?再賜爵縣侯郡侯?封無可封的時候他該何去何從?縱然劉禪再信任自己,也不會容忍功高蓋主的人留在身邊。
閻宇和趙統也是目露欣喜,這一番封賞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他們如今已經位極人臣,所求不過身后之名。
而譙周和陳壽只是面色如常,并沒有多少欣喜,也沒有憂慮,他們身為蜀地士族,陛下擔心過多提拔士族會架空皇權,所以當地士族一直都是有職無權,看似官位晉升,實際上權力并沒有什么變化。
封賞過后,劉禪環顧了一下眾人,說道:“眾愛卿如果沒有什么事情,今天的臨時議會到此為止,明日早晨正常上朝!”
“臣無事!”眾人齊聲的回答道。
劉禪又將目光看向劉瑤,說道:“瑤兒先回去準備準備,明早便啟程吧,早朝就不用來上了。”
“兒臣遵命!”劉瑤抱拳致了一禮,也不做停留,轉身就走。
他心里還有更擔心的事情,南中遭遇了這樣的變故,連孟虬都已經身亡,也沒有收到孟泰和孟靈月的消息,如果讓孟伊寧得知,她該會多么的傷心。
一路沉沉悶悶的回到安定王府,天色又漸漸的趨于黃昏。
劉瑤回府便卸下一身鎧甲,換上了便服,忙忙碌碌收拾自己的衣衫行囊,他沒有吩咐下人的習慣,什么事情還是喜歡親力親為。
孟伊寧走到他的身邊,見劉瑤在收拾衣物行囊,便問道:“你要走么?”
劉瑤嘆了一口氣,回答道:“明天我要去出使東吳。”心里不敢告訴她南中發生的事情,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路小心,我等你回來。”孟伊寧溫柔的說道。
劉瑤只是點了點頭,這次的出使很是倉促寒酸,他完全卻沒有任何準備,草草的收拾了行囊便騎著快馬向軍營走去。
單讓他自己出使肯定是不安全的,劉瑤也比較惜命,一直以來都是陳佘在身邊做護衛,但陳佘在江由城也立了挺大的功勞,明天朝會陛下肯定會對陳佘進行封賞,再讓陳佘留自己身邊就有些不合適了。
所以劉瑤打算去把文鴦叫過來在身邊護衛,文鴦暫時只是軍侯,沒有任什么重要軍職,把他調來沒有任何影響。
臨走時劉瑤對著府里的月影再三吩咐,不管在外面得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告訴孟伊寧,盡量把孟伊寧留在府中不要讓她出門。
盡管月影很是不理解,但她還是點點頭答應了劉瑤。
這天夜里,陳壽在自己府中靜坐著,他一直有一個夢想,將這個紛亂不堪持續近百年的三國歷史記錄下來留給后人,盡管現在只錄入了蜀漢的志載,將來有一天天下一統,他會去考察魏地和吳地,把所見所聞都錄進他的書里。
陳壽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份嶄新的竹簡,用刀筆深深的在上面刻下了“三國志-蜀書-劉瑤傳”
“蜀主二子瑤,少時中庸,授安定郡王,炎興元年,魏伐蜀,蜀主降,瑤脫困力挽之,于南中借兵,號姜、閻勤王,終復漢庭,瑤授秦王,時歲廿四。”
記錄完這一段,陳壽滿意的點點頭,他打心底對蜀漢這個政權是不抱有希望的,在他的書里打算奉魏為正統,因此將西蜀漢國僅以蜀作稱呼,蜀是魏吳兩國對季漢的蔑稱,陳壽也不敢讓其他人看到,將來不管誰一統天下,他都要這樣按照本心記載。
次日清晨,成都城氣溫驟降,罕見的飄起了鵝毛大雪,孟伊寧在安定王府看著外面從未見過的景象,興奮的像個小鹿,她在南中哪里見過下雪。
站在雪地中,手里接下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他走了沒有,這么大的雪,去東吳又那么遠,他該怎么走啊。”
劉瑤在軍營中凍的不禁打了個噴嚏,對著身邊的文鴦說道:“這該死的鬼天氣,不能等了,我們現在啟程,雪再下大一點不好出行。”
沒有來得及向任何人告別,劉瑤便和文鴦兩人兩騎帶著行囊匆匆趕向東吳。
從魏國八月伐蜀到現在,天氣已經到了冬天,這場戰爭終于告一段落。
此時的洛陽城,仿佛一個雪城,到處白茫茫的一片,百姓們都緊閉著大門躲在家中過冬,城內的積雪已經達到三尺余厚。
司馬伷穿著厚厚的錦袍匆匆趕到洛陽城內大將軍府,正看見司馬炎站在府門下憂愁的看著外面鵝毛大雪。
“想不到炎兒還有雅興賞雪?”司馬伷看著這白如畫的雪景,不愉快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司馬炎正失神間,聽到有人說話,一看是四叔司馬伷,連忙解釋道:“啊?是四叔來了!我哪里會賞雪啊,不過看洛陽下那么大的雪,恐怕今年又是個大災之年。”
看了看三尺余厚的積雪,司馬伷剛好一些的心情又失落了下來,感嘆道:“這么多的積雪,百姓地里的粟苗也該壓垮了,收成不容樂觀啊!”
司馬炎也點點頭深以為然,隨后又問道:“四叔來府里有什么事情嗎?”
聽到司馬炎問起來,司馬伷才想起正事,面色嚴肅的說道:“蜀地那邊有消息了。”
司馬炎立刻臉色一變,知道這不是什么小事情,趕緊說道:“四叔進府說。”
進到府堂內落座,下人點起了暖爐,又給司馬炎和司馬伷沏了熱茶,司馬伷渾身冰冷的寒意才消退了去。
“四叔請詳說!”司馬炎已經等不及的問道。
這邊的司馬伷端過一杯熱茶飲之而盡,一股暖流涌入胸膛,才開始沉聲說道:“賈充那邊傳來消息,涼州援軍遭遇蜀漢西北軍,兩面夾擊之下只能敗退到漢中,鄧艾也率軍退回漢中,所俘天子和百官都被漢軍救了回去。”
司馬炎眉頭越來越緊皺,面色凝重的嘆道:“這次伐蜀之戰,全盤皆輸啊!”
司馬伷也哀嘆一聲:“更要命的是,涼州也傳來消息,禿發鮮卑的若羅拔能趁虛奪取了涼州,刺史楊欣戰死,涼州全境陷落。”
“什么?”司馬炎臉色大變,驚的站了起來:“楊欣那廝當真是個廢物,竟然丟了我涼州馬場!”
司馬伷起初收到消息也是非常震驚,現在他們面臨的不是蜀吳兩國造成的壓力,而是這次伐蜀大敗和涼州丟失造成的后續影響。
經過這次變動,司馬家威望盡失,如果不做什么準備,那些暗地里忠于曹氏的人一定會蠢蠢欲動。
如今唯一的方法,只有逼迫曹奐禪讓,司馬昭登基稱帝,斷了那些人的念想,也能重新振興起司馬家的威望。
于是司馬伷說道:“此事當稟報大將軍,讓大將軍定奪!”
誰知道司馬炎只是皺著眉頭默不作聲,良久才回答道:“父王他....太醫說父王有心脈之疾,不可有任何情緒波動,否則恐怕挺不過這個冬天。”
對于司馬昭目前的病情司馬伷也有所耳聞,他頓時也沒了主意,這些事情如果不稟報司馬昭,又有誰能定奪呢,只能問道:“你看該如何處理?”
司馬炎是司馬昭的嫡長子,一旦司馬昭出了什么三長兩短,司馬炎會接替司馬昭的王爵,一切軍國大事都會由他定奪,所以司馬伷才會問向他。
“四叔先回去吧,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司馬炎已經恢復了神態,沉聲回答道。
這是祖父司馬懿教他的,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驚慌,要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
司馬伷只能拱拱手先行告退,他得回去加強對洛陽城的管轄,就怕那小皇帝又會出什么幺蛾子。
獨留司馬炎在府堂中靜靜地坐著,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什么主意,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父王逼迫曹奐禪位,但依父王目前的身體狀態,恐怕做不了這些。
但是司馬炎又不能越權,在司馬昭沒有離世之前,司馬炎做任何事情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眾人威懾于司馬昭的權力,不敢對司馬炎言聽計從。
想了良久,還是毫無辦法,不知不覺了已經過了許久,司馬炎想到該給父王喂藥了,起身離開向司馬昭的臥房走去。
司馬昭臥房內,太醫已經煎好了藥,司馬炎嘗過藥湯后,感覺溫度剛剛好,便端著藥湯走到司馬昭床邊。
司馬昭還在熟睡著,昔日英朗的面容已經蒼白不堪,看著沉睡的父王,司馬炎想到了曾經自己問過的事情。
那時候司馬昭剛剛逼迫小皇帝曹髦冊封他為晉公,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絲其他意味。
司馬炎很疑惑的問他是不是要效仿曹丕奪漢帝江山那樣奪取曹家的江山,司馬昭卻回答要效仿曹操,把將來奪位稱帝的事情留給自己。
司馬炎又問他為什么?司馬昭用著柔和的眼神回答說,他不是不想當皇帝,而是不敢面對叔叔司馬孚的那片赤誠之心,也不敢忘記曾經在渭水河畔被司馬懿逼迫發出的毒誓,一輩子只做魏國的臣子。
那一刻司馬炎才知道他們這些人的眼里不僅僅只有權力,而且還有承諾,在他們的眼中承諾大過權力。
拋開什么利益之說,人都是有感情的,曹操忘不了荀彧那雙憂郁的眼睛,司馬懿忘不了曹睿臨終前的叮囑,司馬昭也忘不了曾經發過的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