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峰下午很早就回來了,帶來一個我意料之中的消息:杜生元再三糾結,終于選擇了展覽館的設計方案,并讓他快點出總圖。
“諾諾,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堅持做這個方案,我也就順著他的要求進行了。”
“能為你出點力我很開心。”
我是由衷的開心,因為一直以來覺得欠蘇峰很多很多,卻又不知道如何償還。能在他事業上幫點小忙,是我的榮幸。
“要不晚上我們出去吃東西好嗎?我想慶祝一下。”
“隨你!”
于是,晚上我們倆準備去世貿大樓的旋轉餐廳吃西餐。
李嫂給我配了一條紫色的棉裙,是A字形的設計,她說我這樣一穿孕相一點不明顯。我還是穿的平跟帆布鞋,好走路。
世貿大樓這邊是目前A市最繁華的商圈,周圍人聲鼎沸。廣場上的叫賣聲絡繹不絕,熱鬧得不得了。
蘇峰攬著我的腰從人群擠過,深怕我被別人撞到。我眼前依然墨黑一片,什么都沒有。但我瞪大眼睛泛著淺笑,努力裝出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唔,蘇大哥,這么巧你們也在?”
有個非常溫柔的聲音在我們右側響起,我一時沒聽出來是誰,好奇地轉了過去。但瞬間我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感覺面前有人在死死瞪我。
“菲兒,難得見你們兩夫妻同時出現啊,真是幸會。”
蘇峰意味深長地道,還輕輕捏了一下我的手,我頓時了然于心。他是在提醒我,面前的兩個人是杜菲兒和凌梟。
這杜菲兒也真能裝,我竟然完全沒有聽出她的聲音,又溫柔又清脆,哪里像她面對我時那般趾高氣昂。
我面露微笑,表現得很若無其事。但我清楚地感受到有兩股凌厲的視線在我臉上掃來掃去,令我很不自在。
“蘇峰,我們走吧。”我輕聲道。
“喲,秦小姐你這快五個月了吧?看樣子過不久就要生了呢。”杜菲兒陰陽怪氣地道。
我蹙了蹙眉,非常的不悅,“是四個月,杜小姐你太眼拙了。”
“噢,呵呵,原來四個月啊。”她怔了下,訕訕笑了笑。
我沒再理會她,拉著蘇峰往前走了一步,他連忙攬著我又朝世貿大樓走去。凌梟從頭至尾都沒講話,而我也沒有面對他時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了,原來眼不見為凈還有這種意思。
我想,我就要從他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進電梯時,蘇峰輕輕抱住了我,指尖不斷從我發間掠過,特別輕柔。
“怎么了蘇峰?”我覺得他的舉動很奇怪。
“就是想抱抱你。”他輕嘆一聲,又道,“心疼你,心疼得想流淚。”
“……”
我忽然就不知道說什么了,他是在同情我吧?這么可憐,才不過二十二歲,就經歷了有些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情。
我們到西餐廳的時候,我瞧不見里面人多不多,但聽聲音很嘈雜。蘇峰拉著我往里走了些,可能是靠窗的位置。
坐定后,有個服務生送來餐單,問我們要吃什么。我叫蘇峰點,他點了兩份套餐,還要了一瓶紅酒。
服務生走后,我笑他,“干嘛這么奢侈?你一個人能喝那么多酒啊?”
“今天有喜事嘛,你一定要陪我喝一點點。”
“好!”
服務生把牛排送上來時,蘇峰小心翼翼給我割成了一小塊一小塊,還把小點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很貼心。
其實習慣了看不見過后,我學得最快的就是吃東西了,我不想他們處處都為我操心。
“諾諾,為我們的新項目順利通過干杯。”
“我少喝點,你隨意。”我笑著拿起酒杯舉在面前,他伸過來跟我撞了一下杯,我就喝了一小口。
“諾諾,等總圖完成后,我計劃在十月份動工這個項目,要盡快進場。”
“為什么那么早?”
“你就要生了嘛,我要挪出時間來陪你。聽說生了孩子過后的產婦容易生病,我要小心點照顧你。”
他說得云淡風輕,我卻聽得感動不已。我們之間非親非故,他卻如此甘之如飴,哎。
“蘇峰,有李嫂陪我,你別那么擔心。施工前多做一些勘測,看看什么地方需要規避一下的,就提前計劃好,要不然施工時遇到麻煩就很棘手了。”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因為當年世貿大樓就出現過這樣的問題,挖基坑的時候就遇到不少事情,磕磕碰碰的。
“放心吧,這是我第一個工程,一定會小心謹慎……”他剛說著,有個電話打進來,他遲疑了一下掛掉了。
“怎么不接啊?”我有點納悶。
“沒事……”他語音未落,電話又打來了。
“你快接吧,我在這等你。”我笑了笑道。
“那你等我一下,哪都別去。”
他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才走開,我默默端起酒杯汲了一口,想起他剛才說的要挪時間陪我的話,真真好感動。
蘇峰是個好男人,要是能遇到讓他再次動心的女孩就好了。正想著,面前似乎有人坐下了,正在推盤子。
我愣了一下,“蘇峰,這么快電話打好了?”
他沒應,我以為是打電話影響了心情,就笑了笑,“怎么了?接了個電話就一聲不吭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
這聲音……接著有只手用力抓住了我,冰涼冰涼的,毫無溫度。我驚恐地想要掙脫手,卻被他死死拽著。
“說啊,你的眼睛怎么了?”他提高音量,比我還生氣的樣子。
我很快從惶恐中鎮定下來,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如你所見,就是看不到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跟你沒有多大關系吧凌先生?請記住我不過是你玩弄過的女人而已,人生自由總還有的吧?”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卻不小心打倒了桌上的酒杯。酒杯“啪”地一下摔在地上,好像碎了,酒濺了我一腳,我連忙要挪開腳,卻被一只手抓住了。
“別動。”
“先生你的手怎么了?要不要緊?”我聽到服務生很快跑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掃地上的玻璃片,“出了這么多血,要不要包扎一下?”
他的手受傷了嗎?
怪不得他剛才抓住了我的腳,是不是那地方有一塊玻璃碎片,他為了攔住我把自己給扎傷了?
“諾諾,諾諾怎么了?凌先生,你在這里做什么?”
蘇峰急急跑過來時,服務生已經把碎片打掃完走開了。而我坐在哪里不知所措,惶恐極了。
“蘇峰,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凌梟的聲音非常陰戾,我感覺他真的怒了。
“這跟你什么關系?”
“我他媽問你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口口聲聲說愛她,為什么不照顧好她。”
我感受到一股強勁的掌風從面前掃過,緊接著又傳來酒杯墜地的聲音。餐廳頓時有些混亂,我聽到好多人跑到了我身后來圍觀。
“蘇峰,凌梟,你們別這樣啊。”
我大喊著,但劇烈的撞擊聲蓋過了我的聲音。我越發不知所措,都不知道他們在哪里了。我身邊好像又擠過來一個人,伸手重重搭在了我的肩頭。
“誰?”我一慌。
“秦諾,看到他們倆為你打來打去,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這聲音很小,就在我耳邊響起。
我驚了下,“杜菲兒,那是你丈夫,你不去勸勸嗎?”
“你是在心疼他呢,還是在心疼你的新男朋友啊?你似乎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凌梟,為什么啊?這么好擠入豪門的機會,嗯哼。”
“不稀罕!”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的眼睛失明是因為你腦袋里有瘤子造成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這個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聽說你母親以前就是,不過她運氣不好,沒等到我父親給她做手術就死了,可惜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什,什么?”
媽媽去世的時候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怎么會這樣?
“當時你父親請我父親給你母親做手術,時間都約好了,你父母卻發生了意外,夫妻倆都死了,還順帶一個四個月大剛成型的孩子。”
我被杜菲兒的話驚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懷疑她的話,因為父輩的事情她沒有必要瞞著我。并且,以她無所不用其極打擊我的手段,不會編造這樣的謊言。
原來媽媽去世的時候還懷著寶寶,那……我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個可怕的畫面,我的心被死死揪住了。
我想起了連少卿說的,他們都死于凌伯伯之手,這是真的嗎?
“秦諾,有時候我覺得你挺可憐的,你一直都在被人利用,卻還傻乎乎地做著一些愚蠢的事情。你就那么愛他,愿意無怨無悔地冒著性命危險給他生孩子?”
我被利用?她指的是哪一件事?
我擰了下眉,用難得認真的語氣道,“杜菲兒,我生孩子跟誰都無關,我只是單純的愛我孩子而已。不管他的父親是誰我都會生,懂?”
“是么?希望你的孩子能夠順利降生,千萬別竹籃打水一場空哦,呵呵!”杜菲兒說完就走開了,可能是看到把我打擊得差不多了就收手了。
四下里似乎安靜了,爭吵的聲音越來越遠,凌梟和蘇峰呢?我坐在椅子上不敢離去,因為這里我一點不熟悉。
身后圍觀的人似乎也在慢慢散開,但我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好像有誰在盯著我,又好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
我想離開,可眼前黑漆漆一片不敢走。我無助地瞪著眼睛,孤獨得像被人遺棄的小狗,誰來幫幫我,把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