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慕容笠仲當然不愿意相信對方的鬼話。

他認為這是對方被逼上絕境，想以此為倚仗，讓他手下留情。

可怎么可能。

當初慕容澤逼得他走投無路的時候，又何曾給過活路。

“放箭！”

慕容笠仲一聲厲喝，萬箭齊發，無數箭矢朝著慕容昭的方向襲涌而來。

他顯然沒想留他性命，慕容兩兄弟，只要留下一個相對更好操縱的就好。

慕容昭抽出佩劍，夜幕中瞬間白光乍現，如銀瓶炸裂，游龍出海，只見他抬手一個劍花，將迎面而來的箭矢擋掉一波。

但慕容笠仲殺意已決，在他轉身的瞬間，第二波箭矢接連而上，這次不再是沒有針對性的攻擊，而是瞄準了他背心肺腑。

慕容昭皺眉。

現在情況，絕沒可能，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張小德。

張小德是內侍，不會武功，很容易被擒。

“殿下你快走，不要管奴才！”張小德也知道自己累贅，不想拖累旁人。

他的生死無關痛癢，只要皇室的血脈還在，東陵就不算敗。

慕容昭聞言微微猶豫。

他也知道張小德什么打算，只是，為了活命就這樣放棄他人，用別人的性命作為墊腳石，真的就是帝王之道？

帝王當修無情道。

可若真做到了無心無情，又怎么能愛民如子，兼愛天下。

不對。

無情不是帝王道，更不是他的道。

就在他猶豫的片刻，多支利箭已經從他身上擦過，華衣瞬間染血。

疼痛蔓延。

看來，他終究當不了一個合格的帝王。

“都說最毒婦人心，今天我卻大開眼界，這男人狠起來，跟女人也沒什么不一樣么。”清脆笑聲從遠處傳來，悠悠蕩蕩，肆意輕揚。

少女銀鈴般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清靈悅耳，由遠及近，仿佛幻覺。

慕容笠仲臉色驟變。

“……誰？是誰在這里裝神弄鬼？！”

黑壓壓的廣場上，什么都看不見。

“什么神，什么鬼，我看是有些人自己心里有鬼。”少女從人群之外緩步而來，步履輕盈，如碧波踏浪，翩然婉轉。

她手上一把玉柄紙傘，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兵士中間。

有年輕的兵士受驚，頓時如驚弓之鳥般散開，有的人武器都沒拿穩，人群退開之后，只見一地狼藉。

顧君訣皺眉，“慕容大人，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你從西蜀找來的這些兵士是不是有些太不中用了點，連自己的兵器都丟了，還打什么仗呢？”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慕容笠仲驚詫不已。

而跟他同樣震驚的，還有那位站在東宮門口，已經傷痕累累的少年。

他不敢相信，甚至不敢眨眼，就怕如夢如幻月，在眨眼之后他心念的人兒就會在眼前消失！

“小訣！”

“你好呀，抱歉我來晚了，你身子如何，還撐得住嗎？”顧君訣轉動紙傘，臉上兩個酒窩顯得甜美無害。

在此時此刻的情況下，這樣的笑容讓人覺得安心，更是歡喜。

“小訣……小訣……”

慕容昭仿佛已經聽不見其他的聲音，現在他心中只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是顧君訣。

是他的小訣！

“怎么回事，怎么看起來傻兮兮的，難道箭上有毒？”

可即使涂毒，也不可能涂一些讓人變傻的藥物，畢竟之前沒有聽過這種操作。

顧君訣正想的時候，震驚過后的慕容笠仲已經再度下令，讓所有弓箭手對準她，瞬間之后，萬箭齊發。

顧君訣撐開紙傘。

她的這柄傘不知道什么材質，明明看起來和其他傘沒有差別，但卻能刀槍不入，非常堅硬。

顧君訣將最后幾支流箭掃干凈，也不戀戰，轉身沖上高臺將慕容昭拉住。

“走！”

隨著她話音落下，天下落下一面巨大紙鳶，紙鳶通體黑色，所以剛才在天空中的時候才沒有被人發覺。

顧君訣吸引了他們的注意，所以紙鳶才有機會出現在最接近慕容昭的位置。

紙鳶落下，剛好立在他們的身邊，眾人這才看清，這只紙鳶如斯巨大，將人的身形襯托得渺小不堪。

“上去！”

顧君訣撂下兩個字，將還愣在原地的慕容昭和張小德都扔過去，這時紙鳶腹部伸出兩只手，將兩人衣領拉住。

“都給我抓好了！”

“哈哈哈，這可是老夫最得意的作品！小子們，算你們運氣好，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做巧奪天工！”

老者的聲音從紙鳶腹部傳來。

隨后，就只覺得身邊狂風大作，整個紙鳶迎風而起，扶搖直上！

顧君訣也趁機跳過去，抓住了紙鳶的腳。

“都愣著干什么，他們要跑了，快、快放箭！”

咻！

咻咻！

隨著一陣兵荒馬亂，無數箭矢破空而來。

“臭老頭，你快點！”顧君訣掛在紙鳶腳上，看見密密麻麻的箭矢撲面而來，而紙鳶還在慢悠悠的上升，頓時整個人都覺得不好。

再這樣下去，她恐怕要被射成篩子。

半空中紙傘不好操作，而且她現在只有單手，連最基本的撐開紙傘的動作都做不到，腹背受敵。

顧君訣用傘柄格擋，然而幾支流箭還是穿過空隙，朝她射過來。

千鈞一發。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已經被拉到紙鳶腹部的慕容昭忽然從上面跳下。

幾十米的高空，少年縱身而下，將顧君訣狠狠抱入懷中，用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子幫她擋下那幾支流箭。

噗。

利器穿透血肉，顧君訣頭被他按在胸膛上，隔著胸腔仿佛都能聽見骨骼碎開的聲音。

溫熱，冰冷，刺痛。

箭頭穿過他血肉的時候也仿佛刺透了她的心臟。

酸澀與疼痛讓她肺腑緊縮。

慕容昭只是緊緊抱住她，仿佛失而復得的珍寶。

“慕容昭你瘋了嗎？！你是不是很想死！”顧君訣肺腑疼得厲害，只能化悲傷為憤怒。

“不……我……我只是覺得你還活著……真好……真的……很好……”

慕容昭聲音很虛弱，卻掩藏不住歡喜。

這一刻，所有的壓抑和克制都被撕成碎片，只留下真實。

顧君訣說不出話。

她抬頭，只見紙鳶腹部操縱室里探出來一雙眼睛，正靜靜看著她。

沈殊那雙眼黑沉冰冷，猶如深淵。

顧君訣：……

這真是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