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澤甩袖走了。
黎夜在相府門口站了片刻,最后,從懷里摸出來一個丑兮兮的香囊。
那上面本來打了個死結,現在卻被人剪開,兩條紅線松垮垮的落在兩旁,隨風微動。
夏風熾熱。
吹得人心里莫名焦躁。
……
顧清歡到張府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大夫從里面被趕出來。
那小廝兇得很,指著大夫的鼻子罵,什么“庸醫害人”,“沒本事就不要來吃這口飯”云云。
反正很兇。
仔細看,那大夫身上還有不少傷痕。
顧清歡撓了撓臉,有些懵逼。
“趙公子,你說我要是治不好那位張公子的病,是不是也要被打出來?”她有些害怕。
這家人太兇了。
比虛偽的工部石家恐怖太多。
看病就看病,為什么要動用暴力呢?
這樣不好。
她還是一個傷員。
“他們敢?!”趙唯棟擼起袖子,“顧小姐放心,你是什么地位,跟這些江湖郎中根本不一樣!”
“那萬一呢?”
“沒有什么萬一!別說是動手,他們要是敢對你有絲毫不敬,我揍死他丫的!”
“好吧。”
顧清歡確定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慢騰騰的從馬車上下來。
作為死過半次的人,她覺得還是應該珍愛生命。
經過那個江湖郎中的時候,對方正好也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睛很小。
乍看去,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顧清歡皺了皺眉。
就在那個江湖郎中越走越近的時候,護衛擋在了顧清歡面前。
這擺明了是不讓任何人靠近。
“小姐,當心腳下。”綠衣過來扶住她,將她與郎中隔開。
郎中看了眼人高馬大的侍衛,灰溜溜的走了。
風吹起他的袖口,帶起一陣極淡的青草味。
顧清歡皺眉。
“顧小姐,你沒事吧?”趙唯棟靠過來。
“沒事,是你們太大驚小怪了。”顧清歡搖頭。
綠衣道:“相爺說了,不可有絲毫閃失,奴婢自然不敢怠慢。”
“先去給人看病吧。”
“是。”
趙唯棟上前,剛露臉,開門的小廝就給他行了個大禮。
又聽說他真的把顧清歡請來了,連忙將幾人迎進去。
態度十分恭敬。
小廝直接將他們帶進了二門以內。
顧清歡道:“我們就這樣直接進去了?不用先通報一下張老爺或張夫人?”
“顧小姐放心,老爺夫人已經在三少爺屋里候著了。”小廝笑得也很客氣。
顧清歡看了看,覺得這跟之前那個打罵大夫的小廝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哎,張小雞病成這樣,他們早就急死了,幸好現在請到了顧小姐,張小雞總算是有救了。”
趙唯棟一邊給顧清歡扇風,一邊感嘆。
他一口一個“張小雞”,小廝竟然一點也沒覺得侮辱了他們家少爺,還跟著連聲稱是。
顧清歡有些詫異。
她覺得這家的整體畫風,她有點看不懂。
顧清歡被直接請到房間。
進了房間,因為有冰盆的緣故,周圍的溫度也就跟著降下來了。
顧清歡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那位渴飲消瘦的“張小雞”,就是上次在踏青時,跟石千羽同組的“張公子”。
他們進去的時候,一對中年夫妻在床邊站著。
“伯父伯母,我把顧小姐請來了。”趙唯棟收了扇子,對兩人行了個禮。
張秉懷與郝氏連聲跟他道謝。
兩人一并上來,要給顧清歡跪下。
“求神醫救命!”
“顧小神醫在上,還請救救老夫這不肖子!”
在顧清歡這個平民面前,他竟是連自己刑部尚書的身份也不要了。
兩人看起來并不蒼老,可在他們跪下去的時候,顧清歡隱約看到了他們頭發中的銀絲。
看來張集的這個病,確實讓人心力交瘁。
“二位可千萬別跪我,我受不起的。”
“我等悉知神醫重傷未愈,若非情況緊急斷不敢輕易打擾神醫養病,只是……只是小兒這般模樣,我等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呀!”
郝氏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那雙眼睛,早已腫成了核桃。
顧清歡安撫了兩句,結果沒起到什么實質性的作用。
她只能看趙唯棟。
“哎呀,伯母你這是干什么,人家顧小姐已經來了,你們就趕快讓她看吧!”
瞎比比啥呀!
這多耽誤一刻鐘,那小雞還不是多受一刻鐘的罪。
郝氏恍然,連忙起身。
張秉懷扶著夫人退到一邊。
顧清歡這才能上前切脈。
她沒有先問張集的具體情況,只是等摸完脈之后,才轉頭看向張秉懷夫婦。
“張大人,在我來之前,令公子應該也看過不少大夫了吧?”
“是啊,吃了許多藥,一點效果也沒有,還……”
還越來越眼中。
張秉懷想到就覺得難過。
他膝下二子一女。
長女出嫁,不在盛京。
二子不愛功名利祿,如今遠游在外。
就只剩小兒子在身邊陪著,若他有個長短,他們真要肝腸寸斷。
顧清歡點頭,讓他們先不要著急,又讓人把之前的藥方全部拿了過來。
看了之前的藥方,她心中已有十分確定。
“張大人,令公子患的是消渴癥。”
“……消渴?”
張秉懷的臉色有一瞬的蒼白。
不是他沒聽過這病,而是之前來看的每一個大夫,得出的結論都是消渴。
同樣的病癥,相似的藥方。
可十多副藥用下去,一點成效都沒有。
現在顧清歡也跟他說這是消渴癥,他就更絕望了。
她跟那些大夫是一樣的。
她也看不好兒子的病。
“那……依顧小姐看,應該怎么治?”張秉懷不再叫她“神醫”。
他現在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
這些日子,那些打著“妙手回春”、“百治百效”的旗號,來府上招搖撞騙的也不少。
每個人都說是消渴,可每個人的藥沒有用。
人就是這樣。
期望越高,失望就會越大。
在張秉懷看來,顧清歡也是沒有真才實學的。
她只是碰巧治好了幾個人,又恰好是神醫宋西華的后人,才會這么受人追捧。
張秉懷心里難過,明面上卻不敢表現,不然就拂了趙唯棟的一番好意。
“還請顧小姐賜一藥方。”
“若用了我的藥,就不可再換大夫,張大人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