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卓受不了刺激,已經暈了。
顧清歡還在牢門口。
兩股目光相交,一個陰冷狡猾,一個淡漠深邃。
顧清歡眉梢動了動,沒有說話。
她不想跟柳氏打啞謎。
事到如今,她已是強弩之末,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但有一點很奇怪。
顧清歡也是因為這件事,才要進來見一見柳氏。
“二小姐為何不說話?”
柳氏輕笑了兩聲。
“你不說,那還是我來說好了。這世上最毒的,是‘情’字。
自古相思斷人腸,二小姐本領非凡,可又有幾成把握,能夠守住所愛呢?”
她當時重傷,但神志是清醒的。
危機關頭,顧清歡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那是東陵權相的名字。
黎夜。
顧清歡是慕容澤的未婚妻,而黎夜又本來要娶慕容姝。
這就很有意思了。
“姨娘,我又沒有告訴過你,挑撥離間對我沒用。”顧清歡蹲在她面前,聲音很冷。
柳氏只是笑。
“二小姐或許能守住自己的心,可那個人呢?”
男人最是薄情。
顧卓如此,顧沉也是如此。
前面一個自不用說。
而顧沉,他當年若多半分勇氣,直接將宋心月帶回南靖,又何來這么多糾葛。
十幾年的不聞不問,現在就算把心掏出來,又有什么用呢?
人都死了。
“這么說起來,你取了四個人的血,應該能練兩對蠱。”
“呵呵,二小姐真是聰明啊。”
“那么請問,姨娘練的是什么蠱?現在東西又在何處?”
“受人之托,終人之事,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于其他,就不是我要管的了。”
柳氏長嘆了一口氣。
之前所有的怨恨,嫉妒,甚至瘋狂,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剩下的,只有死水般的平靜。
可在這平靜之下,又是令人不安的暗流洶涌。
她說受人之托,那就代表背后還有人在操縱此事。
這個案子的終結并不代表著結束,而是開始。
柳氏死了。
死得無聲無息。
直到顧卓從昏迷中醒來,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才打破了詭異的寧靜。
顧清歡站在牢里,只覺得全身冰涼。
就在這個時候,牢門開了。
一個黑影緩緩而來,金絲祥云的黑色華服拽在地上,清冷淡漠,斂盡芳華。
“此罪婦殺害多人,罪不可恕,斬立決。”
“是!”
官兵領了命令,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耳邊是顧卓驚聲的尖叫。
凄厲且尖銳。
大概他自己也不明白,愛的到底是這個對他百依百順的柳念月,還是那個始終冷眼相待的宋心月。
或許,他至始至終,愛的都只有那一個人而已。
官兵走進去,拿起鋼刀,手起刀落。
干凈利落。
刀口落下的時候,黎夜伸手捂住了顧清歡的眼睛。
“別看。”
他將她抱出了地牢。
一出去,刺眼的陽光就晃了顧清歡的眼。
春天似乎快過去了。
“臨死之前,虛張聲勢罷了,你沒必要放在心上。”他把她放下來,一只手擋在她頭上。
陽光穿過手指,像是被捏碎了一樣,零星落下。
顧清歡頓時覺得眼睛好受了很多。
“……我也沒說什么。”
“可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很擔心。”黎夜去捏她的臉。
細膩柔軟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
曾經干干瘦瘦的豆芽菜,在他的悉心投喂之下,終于長成了白天鵝。
這是他辛苦養出來的。
不會讓給別人。
“阿歡,我不會變的。”
“可……如果我變了呢?”
“那我也不會變。”
沒有遲疑。
他態度堅決。
顧清歡覺得自己上下漂浮的那顆心,終于找到了支撐點。
她以前獨自一人,怎么都無所謂。
可現在不一樣,她有了朋友,愛人,甚至家人。
她變得貪心,不想再過那種獨自一人的生活。
“也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這天下百毒都難不倒我。”
想通了這一點,顧清歡覺得整個人都舒暢了。
她真是抽了風才會瞎擔心。
柳氏的蠱再厲害,她也已經死了。
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顧清歡拉著黎夜出了大理寺,二人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這時,一處酒樓推開窗,里面坐著個絕色的人。
紅衣艷麗,眉目如畫,特別是那一雙瀲滟的桃花眼含笑帶嗔,美到了極致。
他是個男人。
“說的沒錯,在這世上,活人才是最可怕的。”他輕輕一笑,勾魂奪魄。
媚到了骨子里。
“公子,東西已經送到慕容姝手里了,她也去找過慕容澤。”
“很好。”
“可是……他們真的會用嗎?”
“南靖蠱術聞名天下,慕容姝執念如此之深,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等。”
言緋今天心情很好。
特別是看見那個女人滿臉笑意的去牽黎夜的時候。
她現在笑得有多開心,以后哭得就有多慘。
這讓他很高興。
他說過會毀了這個女人,從內到外,奪去她所有的生氣,讓她成為一個空殼。
“公子,楚狂那邊……”
“他就是個廢物,領了先帝遺命,不惜以叛臣之名跑到東陵,結果人就在他面前,還在瞎找。”
“那,是不是先處理掉他?”
“放著吧,一只手指就能碾死的廢物,我不感興趣。”
“……是。”
步離在他身后站了片刻。
見自家主子一直看著長街盡頭發呆,輕嘆一聲,也準備退下。
哪知,他剛一動,言緋又開口了。
“事成之后,就回去了。”
他聲音嫵媚婉轉,加之現在心情不錯,似乎帶著笑腔。
步離一驚,隨即驚喜跪下,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君上……”
“叫我‘公子’。”
“是、是!”
“對了,這個酒樓的菜味道不錯。”
“啊?”
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步離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能一臉懵逼的看著言緋。
言緋白了他一眼。
看在自己心情好的份上,并沒有一腳給踹過去。
“我的意思是,回去的時候,把這里的廚子一并給我帶回去。”
“呃,公子不是常說,東陵菜味道寡淡,您不喜歡嗎?”
“你質疑我?”
“不不不,屬下這就去辦!”步離匆忙退下。
言緋撐著頭,指尖隱約看得見一個傷口。
他的目光,仍舊落在長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