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看著里面的火光越來越旺,還是忍不住道:“你說,她這是在搞什么?”
“誰知道,許是不甘心就這么死在里面,想搞出點什么動靜吧,哎,你說這人,老老實實給老大暖床不好嗎?非要作這樣的死!”
“可惜,真是可惜了啊。”
看守的人搖頭。
他們已經(jīng)猜到了顧清歡的下場。
大概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跟之前那些人一樣,成為一具冷冰冰的死尸,被抬出來燒成灰燼。
死在天光盡里面的人,都是要燒的。
然而,七天后楚狂照例來巡視,卻看見曾經(jīng)死氣沉沉的地方煥然一新。
有人在煮飯,騰騰的熱氣從大鍋里冒出來,夾雜著紅薯濃郁的甘香。
有人在晾曬被單,沒有陽光,他們就在旁邊點上柴火,慢慢烘干。
那些住人的棚子被重新搭建過,收拾得干干凈凈,還有人不停在這其中穿梭。
那人瘦弱的肩膀上扛著一個藥箱,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
楚狂看了半天,才認出那是顧清歡。
她穿了件更粗劣的衣服,上面隱約還能看到些補丁,可即使這樣,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
潺潺無盡。
“姐姐姐姐!今天又教我們編紅繩好不好?我們想學(xué)新花樣!”有幾個小孩從棚子里躥出來,抱著顧清歡的腿不肯放。
小孩們眼睛一眨一眨,充滿了天真和崇拜。
旁邊熬粥的人笑著呵斥,讓他們不要在那添亂,小孩們不肯聽,一個個掛在顧清歡腿上。
楚狂有些眼暈。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再睜開的時候,眼前還是那副光景。
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樣的熱鬧,這才是一座城鎮(zhèn)該有的模樣。
七天,她只用了短短七天,就把死了大半年的城,救活了?
“今天的藥還沒發(fā)完,你們再等一會兒。”顧清歡彎下腰,把腿上粘著的小不點一個個拎下來。
回想自己剛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用將信將疑的目光看著她,有的人還是拒不配合。
好在她的藥起效快。
現(xiàn)在癥狀較淺的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還可以幫著她照顧那些癥狀較重的病人。
“真治好了?”楚狂站在遠處,喃喃自語。
“城主眼光好啊,原來這天下真有神醫(yī),懸壺濟世。”身后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低沉沙啞,聽起來精神也不錯。
楚狂轉(zhuǎn)頭,看到是個瞎眼的老伯。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老夫眼瞎,并未看見她是怎么救人,可我們的病確實一日日的好了。”老者倚在殘頹的墻上,哪怕閉著眼睛,臉上也有盈盈的笑意。
楚狂疑惑,“那你們最開始是怎么相信她的?”
“本來也是不怎么信的,將死之人,破罐子破摔罷了。只是這些天下來,好像真的看見了生的希望。”
楚狂沉默。
老者又道:“城主,老夫覺得天氣似乎有些回暖,是不是春天快到了?等春天到了,陽光應(yīng)該就照得進來了吧?”
“……這里沒有光。”
“是嗎?怎么老夫覺得……好像看見光了呢?”瞎眼的老伯撓頭,衣袖滑了一截,露出里面一大片燒傷。
這是舊傷。
“咦,這不是楚大爺嗎,怎么,今天又來巡視領(lǐng)地啊?”顧清歡才看見他,拎著藥箱走了過來。
小孩們見她不發(fā)藥了,一個個又過來掛在她腿上。
楚狂粗眉一橫,“都滾!”
“哎,你這么兇,以后會沒人愛的。”顧清歡看著一群被嚇跑的小孩,感嘆。
楚狂冷哼,也不跟她說話,轉(zhuǎn)身就走。
不過不是往外,而是往里面,人更少的地方去。
顧清歡心領(lǐng)神會,不慌不忙跟上。
“楚大爺還有吩咐?”
“你很有本事。”楚狂背對著她。
顧清歡毫不謙虛的點了點頭,“當然,我可是神醫(yī)。”
楚狂沒有理會她的狂傲,繼續(xù)道:“你有這樣的本事,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出現(xiàn)在這里,說吧,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他轉(zhuǎn)過來,鷹眸直視著她。
顧清歡忽然覺得,這人似乎不完全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至少有些事情,不用說他也明白。
“其實我本不是來干這事的,可遇見了,就只有管。”顧清歡無奈。
她最初只是來救慕容澤,結(jié)果陰差陽錯的卷進了更復(fù)雜的事里,這么耗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京。
想到那張加蓋了圣印的文書,她心里又開始鈍痛。
如果當初沒有冒然離開,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可她現(xiàn)在千里之外,哪里管得了京城的事,回去的時候,可能只趕得上一杯喜酒。
要不干脆就不要回去了,直接跑路?
顧清歡又想到自己在瑞通錢莊里的幾十萬兩銀子,肉痛之下,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女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楚狂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思緒。
顧清歡悠悠嘆一口氣,抬眸道:“我想跟你做個交易,我?guī)湍憔热耍鳛榻粨Q,希望你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條件?”楚狂冷笑,手按上了腰上的彎刀,“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答應(yīng)?”
“很簡單啊,你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瀕死的鬼城和富饒的琉光,你選哪個?”
……
左梅知道天光盡的病人都開始好轉(zhuǎn)的時候,是下午。
她正在喝人參雞湯。
聽到這個消息,手中的瓷勺頓了一下,半天,才問:“你確定?那些人全都被她治好了?”
“倒也不是全部,就是很多人已經(jīng)開始好轉(zhuǎn),老大吩咐我們,讓把這邊的藥材全都拉過去,以備不時之需。”
嘍啰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知道的說了。
左梅靜靜聽完,最后說了句:“知道了,去吧。”
嘍啰應(yīng)了聲,老老實實的搬藥材去了。
左梅坐在房里,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不見,才猛地摔了手上的湯盅。
“該死的賤人!”
早知如此,她當時就不該讓楚狂送她去天光盡,而是讓他直接一刀剁了她!
現(xiàn)在倒好,人沒死成,還給她弄了這么大的麻煩!
這事兒要是傳回了赤霄,傳到了公子耳朵里,她要吃不了兜著走!
“哼,顧清歡是嗎?既然這么急著死,我就送你一程!”
當晚,左梅將一枚信箋放進竹筒,待鴿子飛遠,才穿著夜行衣往天光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