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自責的情緒瞬息盈滿容寒聲的心,他抓著孟白質問,心里卻在一遍一遍的質問自己。
他本已經察覺到了她身體情況不太對。卻還只當她是太疲勞所致,沒有深想。現在想起來,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
如果能多想那么一點點,多在乎她,多關心她那么一點點,事情一定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容寒聲盯著孟白,眸底猩紅,手背上映著兩道爆起的青筋,孟白沒有反抗甚至一動也沒有動。
“你說的對。我應該早點告訴你。不應該聽她的話。我有錯,我對不起朵朵。”
孟白心中的悔恨不比容寒聲少,他沒有心思責怪容寒聲對他的不敬。只深深的懊悔當初自己的選擇。
他說完,兩人都沒再吭聲。容寒聲盯著孟白,孟白卻轉了臉看向了水晶棺。
僵持間,伊森上前,抓住了容寒聲的手,勸道:“老大,別這樣。孟老也盡力了,不說是少夫人的意思,不能怪孟老。”
不能怪孟白,當然不能怪孟白。
這件事里,最混的就是他容寒聲自己。他能怪誰?
手猛的一松,容寒聲往后踉蹌了一步。掌心重新扶上水晶棺的時候,棺面上那股透心的涼意順著掌心傳來,他的心也瞬間被冰封了一樣。
凝視著棺里的人許久,他才嗓音低啞的說道:“現在什么都沒有查清,綁架她的人沒有找到,我不會相信的。”
出事之后,他首先審問了那日送葉朵朵去柳倩家的司機。司機仔細回想了當時的細節,唯一能回想起來異樣的就是挪車的時候小區里出現過的那一陣騷動。
但是因為這個小區屬于老舊小區,沒有監控,所以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尋了許多人之后才問出來,是一輛銀灰色的面包車。
開車的男人是誰,車牌號是什么,沒人知曉。
無奈中,他只得大海里撈針似的查了濱海所有醫院門口的監控。無一例外的,那個時間段里,沒有這么一個背著紅衣服女人沖進醫院的男人。
由此,他認定是綁架。但是是誰綁架了葉朵朵,線索太少,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得到結果。
起初他以為是莫西楊。但是看到這具尸體的時候,他就知道,絕對不會是莫西楊。
莫西楊如果這么做,得手之后一定會來跟他談條件以此獲得某種利益。只殺了葉朵朵而不利用她,這對莫西楊來說完全沒什么好處。
可是,不是他又是誰?
到底是誰綁架了朵朵,這個棺里裝著的……真的是她嗎?
目光落在水晶棺里那腫脹變形難以辨認真容的臉上,容寒聲扶棺靜默了許久。
“我不會相信!”
許久之后,他又重復了一聲。聲音不高,卻字字沉重。
伊森看看那水晶棺,又看看容寒聲晦暗如墨的臉,心里難過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么安慰。
這時候,一直盯著水晶棺看的孟白突然將臉轉了過來。
這個瞬間里,他的眼中突然掠出了一絲亮光。
“如果真的還想最后確認,可以驗子熙的DNA。”
容寒聲猛的扭頭看他,靜默兩秒,“我來辦。”
孟白點了點頭,側目看了水晶棺一眼,語氣又是一沉,“在此之前,這個就放在我這里吧。暫時別讓子熙知道。那孩子……”
說到這里,他有些哽咽,停了停才道:“那孩子從生下來還是就跟朵朵相依為命,朵朵出事了,最可憐的是他。寒聲……”
第一次,他沒有用‘小子’來稱呼容寒聲。他的目光轉回來,盯著容寒聲,語氣尤為凝重:“不管結果是不是那樣,都要好好照顧子熙。他只有你了。”
起初那句‘相依為命’已經又一次戳了一下容寒聲本已經疼到麻木的心,這一句‘他只有你了’又似在傷口上狠狠撒了一把鹽。
瞬息間,從未落過淚的他,眼中也有了潮濕的感覺。
咬牙沉默了一會,他猛地收回了手,緊攥成拳垂在身側。他看著孟白,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后突然轉身快步朝門口走去了。
伊森見容寒聲走了,就看了孟白一眼,隨后急匆匆的也跟了上去。
離開孟白家,一路上容寒聲就像一尊冰雕坐在后座,一聲不吭。一直到車行駛到了最后一個紅綠燈路口時候,開車的伊森才聽見容寒聲在后面說一句。
“伊森,她不會死的對不對?”
伊森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容寒聲。容寒聲也在看他,那目光……伊森覺得,他跟容寒聲這么久,也沒有看見過他如此,如此可憐的目光。
他緊盯著自己,仿佛在乞求自己說一句附和他論斷的話。
而他把這蒼白無力的語言,當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緊緊的抓著。
一陣心酸,伊森忙點了點頭,“對,老大。我也不相信那個人是少夫人。少夫人福大命大,遇到什么危險也能化險為夷,那肯定不是她。”
“不是。那一定不是。”
容寒聲喃喃重復,目光挪開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向前方,暖黃的車燈下,他的眉宇微凝,低啞的嗓音緩緩響起:“她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在想天底下為什么會有這樣難纏的女人。什么事情都沒做就問我多要五百萬。那時候,我就想毛病治好了之后,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這么討厭的女人了。女人的溫柔,在她身上半點都找不到。她只會問我要錢,只會跟我耍無賴,后來甚至用那點三腳貓的伎倆來算計我。我想,她不只是財迷,不只是不溫柔,她還很蠢。簡直就是笨死了,呵……”
唇角突然揚起,容寒聲竟笑了笑。
后面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伊森回了神,慌忙轉過去發動汽車。
車滑過這個路口的時候,身后又傳來容寒聲的喃喃自語聲:“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她動心。她那么調皮,從來不會曲意迎合我,她從來只會跟我唱反調,為什么,為什么……”
伊森沒有回頭再看容寒聲,但是話聽到這里,他聽出了哽咽的聲音。
為什么,誰知道為什么呢?
喜歡,就是那一霎那的靈感。動了心,誰還知道為什么?
“伊森,她如果真的不在了,以后就沒有人纏著我每天去看八點檔了,也沒有人每天都要把她遇到的事情嘰嘰咋咋的跟我重復一遍了。你說,那樣我的日子是不是很無聊?”
伊森回頭,看見容寒聲的唇邊揚起了淺淡的弧度。
比哭還讓人心碎的笑,掛在他的唇邊。
“老大,少夫人沒事的。她肯定會平安回來的。”
伊森開口勸慰,話卻透著一絲蒼白。
容寒聲看看他,唇邊弧度緩緩收起,卻沒有再說話。
車駛過最后一段路。到家的時候,伊森特地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平時這個時候,葉子熙應該睡覺了。但是今天,兩人進門的時候,小家伙卻穿著睡衣坐在客廳里。
看到沙發上那抹小小的身影,容寒聲心便猛的一揪。
疾步走進去,保姆看見他慌忙站起,“先生,小少爺他……”
沒等保姆說完,葉子熙就從沙發上躥了下來,一直跑到他跟前,仰著小腦袋,大眼晶亮的盯著他:“爸爸,我媽咪呢?”
這話,似重石狠狠的撞了一下容寒聲的心。
快速的調整了一下情緒,掩去眼中那抹悲傷的浮光,他才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彎腰將小家伙抱起:“子熙怎么了?不是跟你說過媽咪跟孟爺爺出差去了嗎?”
“真的嗎?”葉子熙雙臂勾著容寒聲的脖子,小腦袋卻歪著,很是不相信的看著他,“那我為什么用GPRS追蹤不到她呢?她的手機也打不通,出差不許用手機的嗎?”
幾句話,將容寒聲問了個啞口無言。
他只愣怔了幾秒,小家伙就已經皺起了眉,“爸爸,媽咪不會是出事了吧?”
“沒有。”
容寒聲想都沒想的回道。緩緩心神,他才又笑了笑,同時騰出一只手,屈指在葉子熙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你這個小東西,怎么連爸爸的話也不信了?放心,媽咪沒事。她走的時候跟我說了,這次是個特殊任務,不能跟外界聯系。過幾天會回來的。相信爸爸!”
“過幾天,是幾天?”
小家伙不好糊弄,追根究底的問著。
容寒聲笑容凝滯一秒,緩緩道:“五天吧。媽咪說五天她會回來陪子熙。”
“真的么?”
小家伙笑了,揚起胖嘟嘟的小手,豎著手指,故意在容寒聲眼前晃了晃,“今天已經過完了,算起來還有兩天哦。”
兩天……兩個月,兩年,或者更長的時間,只要能等到她,他也會等。
可是,真的能等到嗎?
他心里沒底,卻充滿了渴望,祈求,祈求上天給他奇跡。
看著葉子熙那只白白的小手,容寒聲斂了斂情緒,抬手將他的小手攥在手心,便道:“好了,不早了,爸爸先陪你上樓睡覺。”
“嗚,好啊。哎呀,我也不用你陪啦,你忙了一天現在才回來,自己早點休息吧。”
小家伙咧開小嘴笑了笑,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疼。
怕再跟他磨下去,自己會泄露情緒,容寒聲也沒敢多說什么。當即點了點頭,抱著他上樓了。
容寒聲將葉子熙送回房間安頓好的時候。濱海城另一角,葉朵朵孱弱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