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趙大哥,我丟了活的事,你別跟我娘說了,成不?”
趙太平聽得背后悶悶的氣音,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
“我以前也幫著街管隊收過攤位費的,明明都沒事兒的。今日這事,定是那啞娘子使了什么詭計。嘶——薛隊長也是的,居然連趙大哥你的面子都不給!备鹛煲患涌嚨脗谏。
“你還有理了?是嫌打得不夠重?看來還是我以往太慣著你了。”趙太平反手一拍人的大腿冷聲道。
“啊——別打了,我屁股都打開花了。那些個刑役也真是的,旁的人又不知道,還下手這般重,虧得我平時還請他們吃酒菜!备鹛爨洁斓酶裢馕。
“上回關(guān)你的教訓(xùn)你根本沒得著,這回打一頓正好,知道痛了就得老實了。”趙太平的聲音毫無波瀾。
氣弱的葛天無法反駁了,確實身上也疼的厲害,在刑罰堂已經(jīng)掉過一場淚了。這到了家門口,他得忍著。
兩正兩廂帶灶間的小院子里,盧氏正縫補(bǔ)著送過來漿洗的一些學(xué)子服,幾只半大的雞子圍在她腳邊啄著草根石子。
這兒一月的租金可不老少,好幾百文呢。錢雖不用她出,但她總想替太平那孩子省著點。他雖是個城衛(wèi)隊長,但每月的銀錢也將將剛用,現(xiàn)在又要養(yǎng)著她這個老婆子和天兒。
幸而軍隊里吃穿住什么的都管了,她身體還硬朗,加之天兒在菜市也有了正經(jīng)活計,平日里總能在下市前帶些便宜的菜回來。
她特地選在學(xué)子街這頭賃的房子,本來太平想要她們住去衛(wèi)所邊,說是那頭治安好些,且他靠得近方便照看。
可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在南門這塊住了,一來北門碼頭那塊來往的短工和外地人特別多,近旁走動的什么樣的人都有,她怕一個不注意天兒就跟著學(xué)了壞毛病回來。
住學(xué)子街這塊放心,都是些老實本分的讀書人,沒得什么花花腸子,雖然她也曾希冀過天兒能跟著起些什么認(rèn)幾個字甚至是讀幾本書的念頭,但在太平送他上了不到半年學(xué)堂后,他愣是沒學(xué)上幾個字。
又說是像他那般大的還剛認(rèn)字的就他一個,學(xué)堂里連小娃子都笑他,他學(xué)不進(jìn)去。從小一直沒讀過書,整日在學(xué)堂哪都不能去,他坐不住。
打也打了,說也說了,他就是不去上了,誰也拿他沒法子。甚至他還說要是再逼他念書,他就也去投軍,跟著趙大哥一塊也正正好。
就是這句話徹底讓她打消了心思,她不選衛(wèi)所旁住的另一原因,也就是擔(dān)憂這孩子被那少年意氣激起興致。
她可就這一個兒子了,現(xiàn)今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好好地看著他娶妻生子,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行。
她在院子里順手又開了幾壟地,養(yǎng)了幾只雞。算上平時洗洗縫縫的零碎收入,儉省著些,娘倆自個兒的花銷差不多就能掙回來。
太平給她的那些錢,她就幫他攢著,給他以后娶媳婦用。
這孩子也不知咋想的,縣城里他這年歲的孩子,娃子都能上學(xué)堂了。偏他不著急,每回問都是說等等,她催得太緊又怕招人煩。
說來也是愁人的,天兒也快到娶妻的年歲了,這日子一晃就快得很。
“干娘,我來了,你開開門!
盧氏正念著人,沒想到偏巧人就來了。但這半下午的,太平今兒好像是當(dāng)值的,怎的沒在衛(wèi)所休息?
狐疑地拉開門,就見天兒有氣無力地趴在太平的背上,埋著頭。
“咋了這事?天兒,咋了?太平,天兒這是怎的了?”盧氏焦急地上前喚著兒子,差點絆了跟頭。
“娘,我沒事,就是摔了一跤,屁股跌了,我才讓大哥送我回來的。這幾日不去菜市了!备鹛觳坏貌粦(yīng)聲抬頭,說了事先編好的謊。
他都打算好了,等過些天傷好了,就說菜市那頭忙得很,他休息太久了,活計讓別人頂去了。
“屁股摔了?我看看,咋就摔得這般重了?”盧氏伸手過去就要扒兒子的褲頭,誰知才剛挨上去——
“娘,嘶——娘,娘,娘,別動了,可千萬別動了,我好疼!备鹛旒钡脻M頭汗,費力地?fù)荛_自家娘親要查看的雙手。
“是不是摔著骨頭了?要不,咱去醫(yī)館看看吧,娘去拿錢!北R氏被這一嗓子喊得是真的不敢動了,微微發(fā)抖的兩手緊緊攥在一起,顫聲徑直就要往屋里去。
“干娘,沒事,是皮肉傷,養(yǎng)幾天就好了。我?guī)Я怂庍^來的。”趙太平見干娘連聲音都不對勁了,忙安撫住人。
“真的?沒傷著骨頭咋走不了路了?你跌哪了?怎么跌的?”盧氏醒神過來后細(xì)問,太平的話她還是信的。
“就,就那路牙子上跌的唄,一腳沒踩實!备鹛炱^躲閃著眼神道。
到底是自家兒子,從小養(yǎng)到大的,哪句話真哪句話假,她還能不知?
剛剛是關(guān)心則亂,如今頭腦清明些了,盧氏一眼就瞧出了里頭的事兒不簡單。真要跌了跤,近旁的人直接就送天兒回來了,怎的還特意跑去衛(wèi)所找了太平?
“說!你是不是又闖啥禍了?是不是跟街面上的人打架了?”盧氏板起面孔厲聲就問。
“沒有!娘,我沒有!不信你問太平哥,我哪跟人打架了?嘶——”葛天被娘的眼神看得一激靈,但確實沒有干的事他還是很有底氣的,差點從趙太平身上跳將起來。
“那沒打架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不要再說你是跌的!北R氏眼神在兩人身上轉(zhuǎn)悠一圈,打破砂鍋問到底。
“娘,你就別問了。我還痛著呢,讓我進(jìn)屋躺會先!备鹛鞜o力地再次趴回趙太平的肩頭。
“行,你不說是不是?太平也護(hù)著你。那我自個兒去街面上問,我就不信我這一張嘴還問不出來!北R氏抻抻衣襟就要往出走。
“娘,娘欸,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你就別去問了。”已經(jīng)在外頭丟盡了臉的葛天是真不愿意娘出去聽到那些話,更不想娘因為他被別人說嘴。
在他一番藝術(shù)性地修飾過后,事情的七七八八也都講完了,但肯定,大多的話還是講自個兒多正義,又受了多少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