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憫,西澤帝三子。少時頑劣,不學四書五經。五歲入百溪國,與大皇子昭辭為伴,始入經樓。年十歲,善古琴。值百溪帝壽誕,紅衣撥弦,一曲驚人。時有大臣秦袞獻寶黑虎,虎破籠而出,傷禁衛數人。后奔辭去。憫操匕首,以身擋之,殺虎救辭。名自遠揚。
——————《大昭卷·成憫》
自曹允被啟用為百溪國少傅之日起,每日所做之事無非是拿著戒尺于三清齋教書育人。
至于為何叫三清齋,乃是大皇子昭辭所提議的,那時不過四歲。他說:“念書應耳清、目清、心清,方可致遠而有所悟。”
依循舊例,皇子公主五歲即入三清齋聽少傅講學,卯入申出。
曹允一身白云長袍,儒士扮樣。雖說帶有面具,不知容貌如何,但其人消瘦挺拔,手指白皙修長。他一手拿著戒尺負在背后,一手揉著太陽穴,在齋內來回踱步。里有皇子兩人,公主十一人,年紀最大的也就十歲。
皇子公主們搖頭晃腦地齊讀著《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本該是書聲瑯瑯,清脆悅耳的,可他們一個個彎腰駝背,死氣沉沉,那聲音就如同病入膏肓之人在床榻上無力地**。
曹允滿臉嫌棄地掏掏耳朵,隨即用戒尺在書案上猛敲好幾下,噼噼啪啪的聲音讓這些個跟丟了魂似的公主皇子們清醒了不少,紛紛挺直了腰桿。
“御膳房天天給你們補這補那,也不見得有用。一到此處就是頭十足的懶驢。瞧你們讀的,都快把夫子我催眠了。”
曹允打了個哈欠,雙手撐在小公主昭陽的書案上,用戒尺抬起她的下巴,眉眼一彎笑道:“昭陽啊,來,給夫子說說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這個粉嫩的小女娃,穿著淡粉色的羅衣,上面繡著朵朵雪花,因著時節已經是初冬,便配上了一件淺紫色鑲著白狐邊的小斗篷。白絨絨的白狐毛簇擁在頸邊,更是將女孩嬌小的臉蛋襯得玲瓏俏麗,讓人移不開眼。她睫毛翕動,面對夫子的發問,顯然有些害怕。
“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肉嘟嘟的小手搓著眼睛。她扭頭看向昭辭,哭得梨花帶雨,“大皇兄,我要回家。”
剛滿五歲的昭辭已具備大人的沉穩范兒,他雙眉微蹙,正欲開口,曹允卻搶先說了話:“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又哭了。夫子我就隨意一問。再哭我就……”他剛想丟掉戒尺,昭陽卻誤以為他要打自己,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其他人在一旁看著,有的捂著嘴巴偷笑,有的趁此機會偷吃點心,有的一臉擔憂。
這里的公主皇子們個個嬌貴得很,聽不得半句苛責之語。曹允為此深感頭疼。
“行!你哭吧,最好再大聲些,讓你君父母妃也過來瞧瞧。”曹允也懶得哄她了,成天跟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在一起本就鬧心,哪還有閑心陪他們瞎折騰。
他咬牙切齒的走到自己的桌案處,理理衣襟坐下,雙手環在腦后,兩腿交叉放在案上,雙眼閉著:“看什么看!繼續讀!”
“諾。”他們趕緊坐正,有模有樣的讀了起來:“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經過這一番折騰,這些家伙都提起神來,聲音聽著也是干脆利落了許多。
他虛著眼覷著昭陽,見她嘟囔著小嘴,喉嚨蠕動,想必是昭辭悄悄塞給了她塊桂花酥。這小女娃平日里最喜歡吃這點心了,總而言之,沒什么是一塊桂花酥解決不了的問題。
昭陽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拿起讀本《論語》,跟著皇兄皇姐一道讀起來。曹允見狀,嘴角勾起一抹笑。
再看看昭辭,白衣灼灼,一張帶著稚氣的白皙的面龐,還略有冰冷之氣。像一塊沒有任何瑕疵的美玉,價值連城。兩道淡淡的眉毛微微上挑,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似羽扇般微微翹起,黝黑的眼眸若平靜的水面漾起漣漪,在這雙讓人沉淪的眼里,他看到了天下。與世隔絕的氣質與身上雍容華貴的雪白色長袍甚不相符。
他仿佛是為帝位而生的,年紀雖小,胸懷謀略卻非同齡人所及,就連朝堂上那些談起治國之策時頭頭是道,但經不起考驗的大臣們都望其項背。
過早地顯露鋒芒不知對他而言是好是壞。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是有天命的人。”曹允心想著,移開了視線。
“叮叮叮叮叮叮~”申時一到,屋檐下的銅鈴被人拉響,曹允起身伸個懶腰說道:“得了,今天就到這里,下去把《學而》抄二十遍。”
“啊?夫子,太多了。”
“五遍可好?”
一個個嗲聲嗲氣的圍在他身前跟他講價還價。
“三十遍。”
“十遍。”
“五十遍不能再少了。”
“二十遍!!!!”
“許了。”
“唉。”他們耷拉著小腦袋,垂頭喪氣地被嬤嬤宮女領著離開。
“走唄。”曹允歪著頭,看著昭辭和昭陽,他倆每次都在最后離開三清齋。
昭辭走到曹允面前,學著大臣們的樣子,恭恭敬敬地施以長揖禮。即雙手平伸指間交錯,左手在外,兩掌心向內,雙臂前伸如抱一環,舉手至顎,彎身行禮。
曹允每次見昭辭這般,總忍不住發笑。
“夫子為人師表,一言一行當合乎禮制。”
“哦?你每次都這么說,可見我有改過?”曹允邪笑著,拍了拍昭辭的頭。
昭辭冷冷地扒開他的大手,“夫子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哈哈哈,你既知道又何必重復?”
“總有一次,夫子會改。”說完就牽著昭陽的小手往外走去。
“或許吧。”他念叨著,“等等夫子我。”他大步趕上他倆,將昭陽抱在懷里。“
“你這小丫頭,整天就知道哭鼻子,真是害苦夫子我嘍。”曹允捏了捏昭陽那粉撲撲的臉蛋,扁扁嘴道。
曹允自擔任少傅以來,和昭辭昭陽走得最近,可昭陽這小女娃一見他拿著戒尺就哭,也膽小得不太尋常。
三人經過議政殿時,見宮女太監都躲在殿柱后面偷看什么,不免好奇,便也躡手躡腳地湊近。
曹允敲了其中一個太監的腦袋,太監吃痛一叫:“哎喲。誰啊?”怒氣沖沖地轉身,待看清“元兇”后,立馬換上笑臉:“原是少傅啊。嚇奴才一跳。奴才參見大皇子,參見小公主。”
“為何杵在這里?可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曹允探頭探腦。
“西澤帝來了。”太監湊近曹允,低聲說道。可見曹允一臉懵逼,旋即又補充:“太傅請看。”
曹允敢發誓,若不是自己親見,他斷不會相信一國之君竟會攜著一大家子人來蹭吃蹭喝,來叫苦連天。
“西澤帝到!”門口的太監扯著嗓子喊道。
沒過片刻,百溪帝便闊步出來迎接。展顏笑道:“哎呀呀,打老遠來也不提前知會朕,朕應到宮門前迎接西澤帝才是,實在有失遠迎。”
“百溪帝說的是哪里話,朕不請自來,多有打擾,莫怪莫怪。”西澤帝答道。
“你也知道是不請自來啊?呵。”百溪帝暗自嘀咕著。
“這兩人看彼此的眼里分明有幾分厭惡之色,可面上卻是歡喜的。”曹允不明意味的一笑。
“臣等拜見百溪帝。”隨西澤帝前來的一眾臣子給百溪帝躬身請安。
“諸位愛卿快快平身。”百溪帝連忙扶起為首的大臣,看樣子很是仁慈,大有明君的做派。
“來人,設宴!”百溪帝大聲囑咐身后的宮人。
“諾。”
“撲哧!”一聲,西澤帝又抱住了百溪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朕近來為國事纏身,操心太甚。對吾兒疏于管教,以致其任性頑劣,聽聞百溪國新進一少傅,有大才。故想將吾兒交于百溪帝您,讓他與貴國皇子公主們一起聽學,不知可否?”
“還望百溪帝全了吾王心愿。”一眾大臣用官袍擦著壓根兒不存在的眼淚請求道。
“此情此景,當真是活久見。”曹允扶了下額頭。
“哎呀呀,西澤帝何必如此,有事好說,快快起來。”百溪帝俯身攙扶他,西澤帝順勢拉住他的手,眼中飽含著焦慮和乞求的神色。兩者交織在一起,令人不忍拒絕。
“好好好,朕允了便是。”
西澤帝聽罷,趕緊起身,拉過成憫哈哈笑道:“快見過百溪帝。”
“成憫拜見百溪帝。”五歲的成憫長得甚是好看,想來及冠后也定是個風華絕代之人。
“好好好,地上涼,快起身。”
皆大歡喜之余,曹允懷里的昭陽突然奶聲奶氣的大聲說:“夫子,昭陽不曾學過成憫二字。”
曹允急忙捂住昭陽的嘴,后又無奈地作了個“噓”的手勢。
眾人一聽,有些詫異,左看看右看看。
“誰在那里?還不出來!”王公公面帶怒色的朝他幾人的方向望去。
曹允只得放下昭陽,牽著他們若無其事地上前。昭陽掙脫他的手,飛奔著跑向百溪帝“君父。”
“陛下,是少傅和大皇子他們。”王公公滿臉堆笑靠近百溪帝。
“朕長眼睛了。”百溪帝白了王公公一眼,嚇得他直直低下了頭。
“是朕的小公主呀,今日可有認真聽夫子的話?”百溪帝蹲下身,溫柔地將昭陽圈在懷里。
昭陽看了一眼夫子,垂眸把玩手指。
曹允笑著拱手道:“回陛下,公主今日甚是乖巧。”
“嗯,勞愛卿費心了。”
“兒臣拜見君父,拜見西澤帝。”昭辭對誰都是以禮相待的,在這方面曹允對他無須過多操心。
百溪帝對這個大兒子期望很高,他是百溪國的驕傲,也是他內定的王位繼承人,所以就連看他的眼神里都藏有無限寵溺。
西澤帝極其熟練地摸摸昭辭的頭,用無比真誠的神色說道:“大皇子有禮了。幾日不見,似乎越發俊郎了。瞧瞧這眉眼間的英氣,委實逼人。”
昭辭笑而不語,退至一旁。
“想必這位便是曹上卿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日后還望多多指點吾兒。憫兒,快,見過曹少傅。”西澤帝一把拽過成憫,笑嘻嘻道。
“臣自當竭盡所能,傾授畢生所學。”
“陛下,宴席已備好。”之前退下的宮人此刻上前提醒。
“西澤帝以及諸位愛卿里邊請。少傅既然來了,就隨朕一同享宴。”
“好!請!哈哈哈哈。”西澤帝大笑。
“諾。”曹允答道。
自此,成憫便留在百溪國,同昭辭等皇子一道聽學。他確是頑劣之徒,學宰予晝勤不說,還時常與曹允唱反調。讓他讀《論語》,他就朗聲讀《莊子》,叫他坐著,他便站著。竊竊私語,帶頭擾亂秩序是常有之事。
昭辭對成憫了無好感,只覺他聒噪得形同一只整天嘰嘰喳喳的麻雀。盡管成憫老招惹他,他也只是視若無睹,置若罔聞。
昭辭每日離開三清齋后,總是待在藏有萬卷圖書的經樓,掌燈時分才會離去。
“那里可是有好吃的?”成憫跟上昭辭,指著經樓問道。
“并無。”他面不改色,也不曾為他停留腳步。
“那里可是有好玩的?”
“并無。”
“既無好吃的,也無好玩的,莫不是有寶貝?”
“并無。”
“那你為何總往那里跑?”成憫撓撓頭,心里有太多疑問,他很好奇這位人人夸贊的皇子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昭辭忽然停下,看著經樓,很認真的答道:“那里有奇花異草,仙山瓊閣。有奇人異事,傳世經典。”
“當真?那我也要去見識一番。”成憫眼里有光,他沒見過仙山瓊閣,也不知道傳世經典。
一晃五年過去,成憫與昭辭的互動越來越頻繁,而昭辭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抵制他。
因著朝夕相處,成憫脾性大改。期間,他驚人的音樂天賦被曹允挖掘出來。為了能讓他在這方面大有造化,還特意贈了他一把名琴“號鐘”。
“昭辭,今日夫子將號鐘贈予我,你可知它的來歷?”成憫如獲至寶,眼角眉梢皆是笑。
昭辭手不釋卷,風輕云淡般說道:“號鐘是周代的名琴,源于人名。此琴音之宏亮,猶如鐘聲激蕩,號角長鳴,令人震耳欲聾。據說古時伯牙曾彈奏過此琴。后來傳到齊桓公的手中。
有史記載,齊桓公在一次出征中,忽聞“號鐘”琴聲,精神振奮。旦日,十萬大軍凜立,軍旗獵獵,桓公令部下吹起牛角,號鐘奏琴與之呼應。牛角聲聲,琴聲切切,軍威頓振。
號鐘在牛角的伴奏下彈出的旋律雄渾悲壯,激昂亢奮,軍中戰士個個只覺得熱血沸騰,斗志昂揚,忽有雄心萬丈,彼時士氣倍增。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大勝而歸。
從此號鐘名聲遠播。世人為紀念號鐘,也為紀念伯樂齊桓公,便把此琴命名為號鐘。號鐘這一名琴也就得以流傳下來。“
“哦,原來如此。”成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思及它的珍貴處,遂問:“那夫子是如何得到此琴的?”
昭辭斜了成憫一眼,“不知。”
轉瞬就到了百溪帝大壽之日,各國君王偕同使者前來賀壽。
當然,賀壽是其次的,大宰百溪帝一頓才是最最要緊的事。
成憫在宮中憋的不輕,歪纏著昭辭帶他一道迎接使團。
他們立于大殿石階之上,放眼望去,風光霽月的昭辭仿佛會發光,眉若遠黛,氣質出塵。若說他是一輪皎月,那成憫便是一顆夜明珠,雖不可與月爭輝,但其光芒耀眼,亦非常人可及。
壽誕那日極其熱鬧,千百人齊聚宮廷,佳肴美酒滿桌,歌伎、舞伎、樂伎成群,琵琶聲、蕭笛聲、琴瑟聲、笑聲嬉鬧聲更是此起彼伏。
舉目是琥珀玉盤所盛之珍饈佳釀,入耳是余音繞梁的絲竹之聲。觥籌交錯,笑聲陣陣。
“怎不見夫子?”成憫左盼右顧,用手肘子碰了下昭辭。
昭辭掃視大殿一圈,發現確無曹允身影,小呷了一口茶,不甚在意道:“許是在與周公把酒言歡。”
成憫捧腹大笑,如是明了。
昭辭用眼角余光瞥到成憫時,才發現他竟然穿著一身金絲紅服。
還未來得及輕啟朱唇,問成憫何故如此。只見他抱著號鐘走到了大殿正中央,朝百溪帝拱手:“成憫五歲入百溪國,盛寵優渥。今逢陛下壽誕,斗膽請陛下恩準成憫奏一曲《華福錦祿》,以答陛下多年庇護之情。”
“允!”百溪帝大喜。
成憫紅衣在身,很是令人矚目,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撫摸琴身,走到一旁的桌案前坐下,將琴放平,淺淺吸一口氣,十指撥動琴弦。七根弦在他手下很是靈活,緩緩泄出美妙的音符。
他的琴音清脆高昂,灑脫且歡快。琴聲里山川疊嶂,有一股幽泉自山澗叮當流出,匯入溪水之中,遇石則蕩起一層層細碎的漣漪,水中波曳著一輪懸在正空的紅日。
來來往往的婢女和小廝設酒脯時果散香紛于筵上,陳酒饌列于其中。
曲水流觴,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主人們酣飲極歡,推杯換盞,狂而不損其顏。
酒醉不知時日,笑語盈盈至黃昏。主人們歪歪扭扭,在隨從的攙扶下興盡而歸。
一曲終了,眾人如飲佳釀,面有微醺之態。
半晌,殿中人如夢初醒,驚愕不已。人皆道:西澤帝三子成憫之琴藝,天下無匹。
待華燈初上,人人酣暢淋漓。
吃飽喝足后,百溪國的大臣出列獻禮。
“李啟大人獻大紅珊瑚樹五株,祝吾王順遂長壽!”
“張路大人獻玉如意兩對,祝吾王順遂長壽!”
“魯玉大人獻望歲幾案十張,祝吾王順遂長壽!”
“上官墨大人獻名人書畫一百幅,祝吾王順遂長壽!”
“楊……”
“停停停!”醉醺醺的秦袞大人提著白玉壺踉踉蹌蹌地走到殿中,打斷了王公公的宣禮。
“愛卿意欲何為呢?”百溪帝不解。此刻,所有人都不再喧嘩。
“回陛下,臣,臣有一寶要進獻陛下。臣這寶物可比他們的強多了。”年近五十的他,醉得不成樣子。
“哦?那愛卿此時不呈上更待何時?”
“就是就是!秦大人別賣關子了。”其余大臣催促道。
秦袞嘴角上揚,得意洋洋。猛拍三下手,便見七八個大漢抬著一個被黑布蒙住的大鐵籠來到殿上。
“陛下,請看!”秦袞扯下黑布,籠中之物讓眾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紛紛抱作一團。就連百溪帝也露出驚恐之色。
秦袞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繼續說道:“臣偶得一黑虎,因其獨特少有,特獻陛下。”
“……愛卿有心了。快快抬下去,好生看護。”百溪帝著實不敢讓這百獸之王繼續待在這里,太擾人雅興了。
宮中守衛正欲靠近它,登時從鐵籠傳來一聲駭人的吼聲,嚇得他們連連后退,不敢輕舉妄動。只見那只有黑藍色紋路的猛虎,張著血盆大口,像在搜尋什么獵物,正貪婪而兇惡地向四周張望。
它的眼神讓人不敢直視,似要撕裂所有人。
殿中十分濃烈的酒肉香氣,恰恰刺激了又饑又渴的黑虎,它兩只前爪在鐵籠底上略略一按,全身往前一撲,硬生生沖破了桎梏,從半空里躥下來。
“快掩護陛下離開!”王公公急促的聲音響徹大殿。
空氣里充斥著死亡的氣味兒,大臣、宮女太監們連爬帶滾往外沖。
守衛們面面相覷,吞了吞口水,雖然額頭冒出了密密的冷汗,但還是硬著頭皮和黑虎搏斗。
他們揮動著刀劍,齊齊朝黑虎而去,可它動作太迅速太敏捷了。避過后掉轉頭撲向守衛,前爪從幾人脖子上一掠而過,他們剎那倒地。脖子上血流不止。
“啊!”宮女們的尖叫聲使其余人魂魄俱驚,也讓黑虎更加興奮。它的大尾巴不停地搖擺,目光鎖在了它正前方的昭辭身上。
“大皇子!快跑!快跑!”
他第一次見如此碩大的黑虎,不禁好奇,竟不顧旁人的呼喊,原地不動。
黑虎一步一步走向他,他身邊的人見狀紛紛逃離,偌大的金殿顯得空曠起來。
逃到殿外的百溪國帝后被重重禁衛圍在中間,國色天香的皇后回過神后,發現昭辭不在其中。眼淚奪眶而出,拽著百溪帝的衣袖哭問道:“陛下,辭兒呢,我們辭兒呢?他在哪?”
百溪帝這才注意到昭辭不在人群里,一邊摟著快要崩潰的皇后,一邊吩咐禁衛:“快去找大皇子,他若有閃失,爾等通通提頭來見!快!快啊!”
禁衛得令,極速展開搜查。
而此刻,黑虎離昭辭不過七八步了。
躲在案下的成憫謹慎地喚著昭辭的名字,心早已揪成一團。“昭辭,快跑!昭辭!!!”
可不管他如何叫喚,昭辭就跟沒聽見似的。
眼見黑虎越來越近,對昭辭張開了猩紅的血盆大口,成憫握緊拳頭,迅速鉆出來。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操起案上用來割烤全羊的匕首,飛奔擋在了昭辭前面。“別怕!我在!”那一刻,他目光堅定,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成憫左腿向后邁開,身子前傾,右手將匕首平舉當胸。
昭辭見他如此,面上震驚,心下咯噔。
……
“大皇子!”禁衛壯著膽子回到大殿時,發現昭辭正癱在地上,抱著手持匕首的成憫。再看黑虎,已然倒地,胸下有一道口子。鮮血染紅了它的毛發。
事后,成憫與昭辭互引彼此為知己,情同手足。
秦袞革職代辦。
成憫聲名大噪,為時人所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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