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學(xué)，李橫便單獨坐著李宅大車前往離瑯琊書院不遠(yuǎn)的狄夫人莊子。
李宅大車被李橫用了，李維雙便只能坐林府或呂府的大車進(jìn)城回李宅。
“阿橫又去啊？”雖非第一回去為狄安針炙了，李橫也以事實證明確實只要注意些便不會感染上，但林之茂仍有點兒擔(dān)心。
“昨兒汪海最后一次去瑯琊書院，特意到正宗堂見阿橫，與阿橫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我沒跟著，具體的我不知道，不過阿橫回來說汪海是來向阿橫道別的。聽阿橫說今日可為狄安做最后一次針灸之后，汪海便也隨即決定在明日起程，離開京城回貴州去。”李橫大部分事情都不會瞞李維雙，故而他知道得清楚。
“最后一次針灸了？”林之茂松了口氣兒，“那便好。”
“是好，阿橫除今日不必再冒險了。”呂云弓也覺得最后一次了好，轉(zhuǎn)而又可惜起汪海，“其實汪海不必非得離開書院，柯監(jiān)院都明確同汪海說了，只要汪海還想繼續(xù)在書院讀下去，書院是不會趕他的，只是在往后日子有些難過罷了。”
“沒了狄府此后靠，汪海在書院的日子何止是難過。”林之茂也是權(quán)貴子弟，深知權(quán)貴少爺圈中的現(xiàn)實與殘酷，“汪海出身不如何，然以他能考中童生，明年更要考秀才的才氣，即便無出身帶來的矜貴傲氣，必然還有些身為讀書人的骨氣。故而他能忍受上一屆考秀才沒中的失敗，卻絕對忍受不了那些個自以為是的奚落折辱。”
他腦子沒呂云弓好使，但他是權(quán)貴子弟圈中的一員，且是誰也不敢輕易招惹的那種，縱然沒呂云弓想得透澈，基本情況分析的能力還是有的。
呂云弓點對，他也覺得此方是汪海退學(xué)的真正原因。
李維雙佩服地看著林之茂，“小茂，你真聰明！”
這真聰明了？
呂云弓忍住沒翻個白眼。
林之茂卻是聽得喜滋滋的，“那是！”
回到城里，李維雙沒回李宅，在林之茂的提議下，與呂云弓二人又去玩兒擊鞠。
上回沒玩兒過癮。
沒想剛到擊鞠場，便與郭敬城撞一塊去了。
“本想著這烏漆抹黑的，能有擊鞠興致的只有小爺一人，未曾想竟會在這兒遇到你們?nèi)恕！惫闯球T著高頭大馬，居高臨下地看著剛下大車的三人。
“小五，你也來擊鞠？”自有了同桌用膳的友誼，李維雙在郭敬城此小霸王跟前已無拘束之感，全然當(dāng)郭敬城與林之茂呂云弓一樣來相處了。
轉(zhuǎn)動視線落在蹦動他跟前來的李維雙，郭敬城拽拽地輕嗯一聲，又問道：“你會擊鞠？”
“剛學(xué)的，上回我與小茂云弓也玩兒到掌燈，雖然黑了點兒，可也挺有另一番樂趣！”李維雙招手，“你下來說話，我脖子都酸了。”
林之茂呂云弓一直站在原地，聽著看著李維雙與郭敬城打招呼，二人雙雙都已知曉郭敬城與李維雙的那一頓從膳桌上吃出來的友誼，這會兒見李維雙竟招手讓郭敬城下馬說話，不覺對看一眼。
林之茂：郭小五才沒那么好說話，這廝從來都是直接騎著馬兒進(jìn)入擊鞠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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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云弓：一定不會理小雙，指不定還得被郭小五說上幾句不好聽的。
然而，郭敬城在下一刻還真翻身下馬了。
二人見狀，齊齊掉了下巴。
郭敬城沒理會林之茂與呂云弓，下馬后便招呼李維雙進(jìn)場去。
他其實也沒想那么多，只知道李維雙在李橫心中的份量不輕，畢竟他也不過是在膳桌上埋忒李維雙一句，惹得李維雙提前離桌不吃了，李橫便接連給他夾了四筷子青菜，夾得他最后都吃不下去了。
爾后他悟出來，反正要他與李維雙此商戶子好好相處也不是不行，他雖貴為順國公嫡曾孫，當(dāng)朝婉儀公主的嫡孫，倒也非那等瞧不起任何一個人的真正短見之輩。
做為京城權(quán)貴少爺圈中的一員，且是除皇子公主外頂尖的人物，他有屬于他的天生傲氣，也有天下腳下什么皆可能的真知。
他是渾不吝了些，也讀不好書，但絕對非是那等蠢笨之輩。
林之茂呂云弓在不可置信中趕緊跟進(jìn)擊鞠場。
城郊，狄夫人莊子里。
因是最后一次施針，李橫縱是提前做了準(zhǔn)備，此番為狄安搏命的從未使過的針灸之法幾近用盡了他全部的精神力，也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結(jié)束。
所幸，結(jié)果喜人。
狄安雖沒能完全治愈，但接下來只要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身子雖仍無法與常人一般康健，再活個十?dāng)?shù)年卻已不成問題，此期間娶妻生子為狄夫人留下養(yǎng)老送終的孫輩，簡直綽綽有余。
狄安針灸后陷入沉睡，那種酣甜不再連在夢中也難免被病魔折騰的熟睡狀態(tài)，此為他半年來染病之上睡得再好的一覺。
狄夫人欣喜萬分，對著李橫更是感激地當(dāng)場便下跪磕頭，驚得李橫連連退了兩步，實在避不開了，他只好受了狄夫人全心全意的感謝之情。
“狄大少爺剛施完針，結(jié)果不錯，然要長途拔涉，身子只怕受不住，小生建議還是緩個幾日為好。”李橫此前聽汪海說定下的起程日子沒說什么，乃因著不知最后一次施針的結(jié)果何如。
既然眼下狄安已向最好的結(jié)果發(fā)展，他便不得不說出身為醫(yī)者該對患者負(fù)責(zé)的醫(yī)囑了。
“都聽公子的！”狄夫人自是一切以嫡子為要。
“都聽你的！”汪海亦是如是說道。
“雖說結(jié)果是好的，但狄大少爺已無法如常人那般活得長久……”李橫想讓狄夫人有個心理準(zhǔn)備，莫讓此刻取得的好結(jié)果而陷入無盡希望之中。
希望越大，到狄安真正油盡燈枯之際，他怕本就郁結(jié)成病的狄夫人會悲痛到跟著狄安而去。
狄夫人明白李橫未盡之意的憂慮，能如此為她母子倆著想，她心中感激之情越盛，溫聲道：“公子放心，安哥兒能將病痛折磨減輕到最低，活到十?dāng)?shù)年后的不惑之年，已然是公子拼盡全力為安哥兒爭來的，此為之前我母子二人連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再者，世間多少生死難料，常人也不一定盡都能活到壽終正寢，無論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許多康健之人甚至比安哥兒還要早逝。如此，我母子二人已是知足。”
“那便好。”李橫安下心，心中感嘆狄夫人活得如此明白，倘若非是遇到狄巡撫此枉為人夫人父的混蛋，她定然能活得更好。
汪海與拖著病體的狄夫人，姑侄倆親自送李橫出莊子，滿目感激地目送著李宅大車再看不見蹤影，二人方回了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