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祖宗很兇?”李維雙問道。
他知道有些小娃兒是挺怕面相兇的人。
“不兇!”李橫簡直聽不下去了,“我哪……我師父哪里兇了?我師父他最是慈善的!”
“阿橫,你也沒見過你師父,雖說彼此了解吧,可沒見過就沒見過,你怎知小茂的老祖宗面相兇不兇。”李維雙覺得李橫這波搶答搶得無甚道理。
“我見過師父他老人家的丹青!”李橫脫口而出。
他可沒撒謊,前世他自個畫自個,畫得頂好。
夕李聽到此處,雙眸一亮,“橫公子手中有老翁主的丹青?”
李橫憤憤的表情一僵,反駁得太過入神,都忘他前世最恨旁人給他畫什么丹青了。
“有,在老家。”李橫硬著頭皮說道。
“在老家……”夕李一臉惋惜。
“阿橫,你怎么沒帶進京?”林之茂也是一臉惋惜至極的表情,“你都不知道,老祖宗生前最不喜旁人畫他的丹青。老祖宗七十歲時,曾祖父便請過宮廷畫師來給老祖宗畫,結果被老祖宗拿著雞毛撣子給趕出林府,從此誰也不敢再提畫老祖宗的丹青!”
那個不肖子,他才七十歲,居然就想著要給他死后留畫了!
李橫在心里哼一聲。
“真的假的?”李維雙瞪大雙眼,“這畫一下也沒什么吧?”
“旁人是沒什么,可放在我家老祖宗身上就很有什么了!”林之茂壓低聲音給李維雙透個秘密,“那一回趕走了宮廷畫師,隨后我曾祖父便被還未消氣的老祖宗拿著雞毛撣子追得滿府地跑,可熱鬧了!”
“你還沒出生吧?”
“沒啊,我大哥都還沒出生哩。”
“那你怎么知道?”
“我祖父同我說的!”
“你祖父可真疼你,就不怕被你曾祖父曉得,拿雞毛撣子追著你祖父滿府地跑?”
“怕的,故而祖父再三叮囑,讓我自已曉得便好,切勿說給旁人聽。”
李維雙目光烔烔地盯著林之茂,“那你還敢說得這么仔細給我聽?”
“這不是有夕先生在么,此事夕先生也曉得的。”林之茂挑眉弄眼,那股子真被他祖父曉得了,他定然會把鍋扔給夕李背的意思十分明了。
“咳咳!”夕李握手成拳舉在嘴邊,提醒林之茂不要太過份啊。
林之茂回頭沖夕李笑得十分燦爛,“反正阿橫必然也是曉得的,阿橫曉得,小雙遲早也得曉得,那我現在說一說讓小雙曉得,不過是說了一件小雙曉得的事兒。”
見過狡辯的,沒見過如此狡辯的。
夕李真是被說笑了,回頭問李橫道:“橫公子也曉得?”
“曉得。”李橫回想著拿著雞毛撣子追著兒子跑的那會兒,不覺也輕笑出聲,“有一回信里,師父將此事當做趣事同我說了說。”
林之茂一臉看吧我就知道阿橫知道的表情。
李維雙早已對林家老祖宗在信中毫無顧忌地將林府之事全盤告知李橫的行徑已無驚訝之感。
沒在風亭逗留太久,四人下了假山。
林之茂突然往假山一條通道走了進去,“你們在外面等等我!”
“你進去做什么?”李維雙伸長腦袋往略陰暗的假山通道里望,沒看到什么。
夕李也是一臉不明白。
唯獨李橫想起什么,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兒。
前世有一回經過這座假山外的折廊,他聽到五玄孫一個人在這里放風箏,下人在底下拉線,五玄孫在風亭里坐著看風箏越飛越高,嘴里笑著,還嚷嚷著要把風箏藏在假山里,下回再碰到老祖宗,一定不會哭了,還要老祖宗一起放風箏之類的童言稚語。
那時他只是恰巧經過,手頭又有重要之事,事關東宮馬虎不得,聽是聽到了,卻未靠近,想著等手頭之事一了,他尋個空閑的時間,來陪他漂亮的五玄孫放放風箏,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也。
未曾想,過后他便給忘了。
直至壽終正寢,前世的他也沒能把這事兒給想起來。
林之茂一臉興奮地跑出來,手里拿著個鷹形的風箏。
風箏很陳舊,原本鮮艷的色彩已然褪色不少,長長的線原是白色的,此刻也盡變成了灰色。
“你進去就為了拿這個?”李維雙接過林之茂手中的風箏,“這只鷹很老了吧?”
“是很老了,老祖宗還在時,我便把它藏在假山下,想著哪一日再遇到老祖宗,我怎么也不能哭了,還要拿出這風箏,讓老祖宗陪我放一回風箏。”林之茂回憶著,“可惜直到老祖宗不在,我也沒能如愿。”
“沒事,我陪你放。”李維雙拍拍林之茂的肩膀,“還有阿橫,我們都陪你放風箏。”
“不一樣。”林之茂接回自已的風箏,“不一樣的。”
李維雙哪里不知道這是不一樣的,只是林家老祖宗都不在了,無論如何小雙是不可能如愿的。
“小雙說得不錯,選個天晴的好日子,咱們一起去放風箏。”李橫揉揉林之茂的腦袋,“你想怎么放就怎么放,你想放多久就放多久。”
前世沒能完成的事兒,今生怎么著也得完成。
陪五玄孫放風箏,雖是如今都大了,李橫光想想,也覺得是挺美的一件事兒。
林之茂兩手捧著風箏,任李橫揉著他的腦袋,本來悲傷惋惜的情緒被李橫這一招揉得盡散,眼里滿是無奈。
“說過幾回了,別揉我的腦袋!”林之茂有氣無力地抗議。
“再走一段,夕先生帶小生去見林次輔吧。”李橫完全無視同林之茂的抗議,轉頭對夕李說道。
林之茂鼓著雙頰,像只鼓氣的青蛙。
“好。”夕李看著眼前仨少年的互動,樂呵呵地雙眼瞇成一線。
走出假山所在的院子,四人于折廊下分道揚鏢。
兩人往左,去安鴻院,兩人往右,去森羅院。
“阿橫,要不你先跟我去我的森羅院吧,那兒有一堆人早在等著你了!”林之茂同李橫打商量。
“正事要緊,等正事辦完,我再去你的院落看看。”李橫可沒忘來林府是有正事的。
林之茂疑惑,“什么正事?”
同在瑯琊書院讀書,他覺得他們的正事不就是讀書么,休沐了可就沒正事了。
“頂重要的正事。”李橫沒想多說,走向夕李道:“夕先生,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