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郭敬城在,李維雙吃紅燒肉都不香了。
郭敬城自個倒是吃得很香。
“你倒是好養活。”李橫光看小胖子吃,便覺得膳食十分的香,食欲也增了不少。
郭敬城抬眼瞥邊上的李維雙一眼,“反正比他好養活!”
瘦瘦弱弱一只,居然還吃得那么少,一塊紅燒肉嚼得跟個娘們似的,他一拳,便能將李維雙這貨掄倒。
“我、我吃飽了。”李維雙被埋汰得漲紅了臉,起身趕緊回自個文修院去。
李宅膳桌自來擺到云風堂左側的花廳里,李橫不喜用膳時身邊圍著人,故年糕遠西與保田皆候在花廳外。
諾大的花廳里本就三人圍桌而坐,李維雙一走,剩下李橫郭敬城兩人,便更空了。
李橫曉得李維雙與郭敬城尚不熟悉,做不到與他五玄孫云弓在時那般自在。
倘若非是在權貴滿地跑的京城,小雙也非如此退讓,受了委屈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的吃虧性格。
他猜小雙一回到文修院,定然是得讓遠西重新去后廚取幾樣愛吃的菜繼續吃飽,故對李維雙明顯沒吃飽便離桌的行徑,便也不強留。
“你別欺負小雙。”李橫夾一筷子青菜到小胖子碗里。
郭敬城嫌棄地看著李橫夾過來的賄賂,看了半會兒,到底沒夾出來,他連菜帶飯地扒嘴里,口齒不清地說:“小爺才沒功夫欺負他!”
“往后好好說話。”李橫繼續夾一筷子青菜。
“小爺一直都是好好說話!”郭敬城再次嫌棄地盯著碗里多出一筷子的青菜,盯了幾息,又扒進嘴里。
“小雙出身商戶,書讀得也一般,能進瑯琊書院不容易,他雖不說,可我曉得他其實沒什么自信,總覺得坐在正宗堂里,他就是一個異類。”李橫夾第三筷子青菜。
“滿堂官家子弟,他一個商戶庶民能不是異……”郭敬城在李橫迫人的緊盯之下改口,“論出身,他至少比你有錢,你都不覺得自已是個異類,他自卑什么?”
碗里的第三筷子青菜被他丟進嘴里。
嗯,這青菜抄得不錯。
“我也是個異類。”李橫夾第四筷子青菜。
“哈?”郭敬城稀奇地問道,“就你這牛氣哄哄的,還能自卑?”
“我年紀小小已是童生,明年考完院試便是秀才之身了,接著秋闈,再是會試與殿試,我將成為大明史上最年輕的進士。”李橫夾了一塊清蒸鯉魚進嘴里嚼著,輕松寫意地往下道:“連當年我師父,都沒我厲害。似我這般異類,大明能有幾個?”
郭敬城看看碗里重新夾進來的第四筷子青菜,再看看滿臉自得自夸夸得理所當然的李橫,他突然覺得第四筷子青菜吃不下去了,他最喜歡的米飯也不香了。
擱下筷子,慢慢起身,他轉身走出花廳。
“保田,給我到后廚另叫一桌飯菜!”郭敬城踏出花廳門檻,大喊吩咐道。
“好咧!”保田在郭敬城身邊呆久了,精于應對各種意外狀況,高聲應完又問:“五少爺,飯菜送哪兒?還送到這花廳來?”
郭敬城大掌拍向保田的后腦勺,“這花廳沒法吃飯!送……那李維雙住哪個院?”
“文修院。”保田幸好在和遠西隨意聊的時候聊到過。
“送到文修院。”郭敬城大手一揮決定。
保田應諾,趕緊往李宅的后廚方向跑,得虧他一進李宅便做了功課。
“你,帶我到文修院。”郭敬城命令年糕。
年糕沒有立刻應諾,只轉頭往花廳里看,以眼神兒向李橫請示。
李橫笑笑地點頭。
“請郭五少爺隨小的來。”年糕露出八顆白牙,半弓著身,甚禮數周全地引路。
郭敬城回頭看在花廳里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李橫,來前對李橫能解開他曾祖父心病沒什么信心,此時忽然覺得或許李橫真能辦到。
夕李到天津的第三日。
狄二奶奶所居小宅院依舊沒有動靜。
狄巡撫秘而暫租落腳的民宅,亦是緊閉院門。
二者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似不相干的兩個人,不過是湊巧在同時前后進城。
休沐之日,林之茂呂云弓一大早便打跑相攜到李宅,尋李橫李維雙到郊外去耍一耍。
李橫以早已答應汪海要去為狄安診治的緣由推掉他們的盛邀,最后在他們三人擔憂的眼神兒,他獨自坐著李宅大車出了門。
李維雙隨后也跟林之茂呂云弓打馬到郊外踏青游玩。
到狄夫人的陪嫁莊子時,汪海早已在莊子外等著,遠遠看到李宅大車,他笑著迎上前。
大車到莊子前,年糕先下車駕,取下踏腳階板,“公子,到了。”
李橫出車廂,穩穩下車。
“你終于來了!”汪海欣喜道,他在等的這兩日,就怕李橫臨時反悔不來了,“快里面請!”
“狄夫人……”李橫隨著汪海進入莊子,邊走邊試探了句。
“你要我配合之事,我同姑母實話說了。”汪海邊引著李橫往狄安的院落走,邊述說:“姑母想了好久,最后同意,此時已早在天津。”
“狄夫人不后悔?”李橫自來覺得婦道人家最見不得丈夫拋家棄子,讓狄夫人親眼見證狄巡的背叛,需要的勇氣可非一般女子能有的。
汪海沉默著走了一段路,轉入折廊方道:“其實姑母并非全然無所覺,只是女子出嫁以夫為天,汪家又已沒落,真到那個地步,表哥與姑母再無退路。”
只怕連棲身之所都會失去,往后再無安寧日子可過。
李橫沉默下來。
他清楚明白這一點,汪海與狄夫人亦清楚明白這一點。
“也或許,讓姑母下定決定去看個究竟的,是姑母尚抱著一絲希望。”汪海與狄夫人姑侄倆感情親厚,狄夫人之事盡無瞞他半分,他知個清清楚楚,“到底是頭頂上的一片天,聽旁人說的,尚不及自已親眼所見的那一剎那。”
李橫依舊沉默。
他清楚明白狄夫人所存希翼盡是虛幻,汪海與狄夫人卻未曾清楚明白此鐵般的事實。
“姑母臨走前要我轉告,說不管天津之行結果何如,也不管表哥的病最后會何如,姑母對你的感激,都將一輩子銘記于心。”李橫的沉默,讓汪海原也抱著一絲希望的心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