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釗一大早起來準備開門迎客的時候還覺得特奇怪,不是說十五之前都沒空嗎?怎么一眨眼又有空了?
一會兒是一出的,以前也沒覺得鯨魚有這么善變啊……他爸帶他媽出去玩去了,他懶得當電燈泡,正好一個人在家,等著林瑾瑜大駕光臨。
許釗點了奶茶和水果披薩的外賣,拿了幾個碟,開著游戲等林瑾瑜,大概十點過的時候,門鈴響了,他過去開門,一句“哎呀,儂跨地(快點)進來啦”還沒說完,就見樓道里他家門口除了他的“鯨魚”之外還站著一個身影,那個男人穿得單薄,一側肩膀背著包。
林瑾瑜道:“嗨。”
許釗看著他身邊,頗有幾分詫異地說:“這不是……這不是那誰嗎?”
“哪誰,老同學了,不至于名字都不記得了吧?”林瑾瑜道:“冷死,快讓我們進去。”
許釗讓開門口,讓他們進來,道:“沒,就有點意外,”他看向張信禮:“你回上海了?”
張信禮答:“應該叫‘來’。”
來不來回不回的許釗也沒興趣糾結這個,他和張信禮關系算不咸不淡,同學一場也算朋友,道:“聽說你后來轉學了,這好幾年不見,沒想到這會兒見面了。”
張信禮說:“嗯。”
幾人走到客廳坐下,開了空調的室內溫暖如春,茶幾上放著剛到不久的披薩還有奶茶。許釗把包裝打開,請他們吃,說:“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也來,奶茶就點了兩杯。”他看向林瑾瑜:“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啊。”
“哎,有點倉促,想著電話里說不清楚,就干脆沒跟你提,”林瑾瑜說:“我的錯,下次改正。”
張信禮道:“沒關系,我不喝奶茶。”
一杯奶茶也不是什么大事,三人都沒放在心上,地板上鋪了冬天的毯子,即使不穿鞋,踩上去也不會冷。許釗跟他們一起盤腿坐在地上,邊吸吸管邊開始聊天:“你之前說有私事到底什么事啊,怎么這會兒又有空了?”
“呃……”林瑾瑜不著痕跡地瞥了張信禮一眼,說:“就是私事,不是說忙完了找你嗎,這不忙完了。”
勉強算忙完了吧……
許釗隨口道:“神秘兮兮,怎么跟在搞地下情一樣。”
林瑾瑜:“……”他道:“不說這個了,不是說要給我介紹神秘人認識嗎,人呢?”
“她沒空,”許釗道:“誰叫你直接給我一個‘十五之后’的,又沒個定數,還能隨叫隨到啊,早忙自己的去了。”
林瑾瑜聽他語氣抱怨里透著絲不易察覺的甜蜜,感覺到了有情況,道:“哎喲哎喲,有情況哦。”
許釗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揮手:“別瞎說,還沒成呢。”
“喲喲喲,果然有情況,”林瑾瑜開始刨根問底:“老實交代,哪兒的?”
對方也是留學生,不過老家不在上海,許釗跟那女孩留學生聚會認識的,正在接觸,這次本來想讓那姑娘和閨蜜一起,初七到上海來個幾日游,扯上林瑾瑜作陪,結果林瑾瑜一開始說要鴿了他,這事兒也就暫時擱置了。
“對不住,”林瑾瑜說:“下次再幫你助攻。”
“無所謂了,”許釗道:“也就是見個面大家一起玩什么的,人多熱鬧。”
他們邊吃邊喝邊聊天,聊一些同學的近況,還有以前附中的事,說起那年的籃球賽還有文藝匯演,激動處許釗勾著張信禮的肩膀,笑罵他那時候真是一點面子不給自己留云云。
“我說,”許釗道:“畢業之后我總結了附中時候我的三大未解之迷,第一是每次月考數學試卷的答案,第二是你暗戀過的那個女生是誰……”
張信禮看向林瑾瑜,林瑾瑜問:“什么暗戀過的女生……”
“就你表白那個啊,”許釗道:“又裝傻了是吧?”
張信禮問:“你還表白過女生,我怎么不知道。”
林瑾瑜一頭霧水:“我什么時候……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許釗卻一副“我懂的”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過去就過去了,咱不提了,都是青春的回憶,不成熟,以后多的是妹子。”
張信禮看他,林瑾瑜有點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開什么玩笑,弄得他好像有什么小九九一樣,他小時候確實也對一些女孩萌生過某種輕微的、淺淡的微妙感覺,可他不記得有過什么“表白”啊。
“哎呀就那個文藝匯演上的,”許釗說:“老師還在下面坐著呢,你就敢說那些喜歡什么什么的話,不怕夏老師找你喝茶,夠能的啊,你還不知道吧,都被好幾屆學習學妹奉為楷模了,就差變成江湖傳說。”
林瑾瑜于是記起來了,那些枯燥磨人的聯系和十七八歲時候的匯演……原來是這個啊!
許釗依然不知道那天匯演上林瑾瑜表白的那個姑娘是誰,大概覺得跟無數人中學時曾有過的暗戀一樣,是個已經消散的泡沫。
其實……也沒有那么枯燥磨人,林瑾瑜捏著奶茶杯子,躬起背來,掩飾自己的表情,但還是笑了起來。
“?”許釗問:“你笑什么?觸景傷情也不用這樣吧,悲極而喜?”
“沒有沒有,”林瑾瑜說:“嗯……其實沒什么觸景傷情的。”
“是的,你能這么想就好,”許釗語重心長安慰他:“青春期嘛,那句很矯情的話怎么說來著,‘愛對了是愛情,愛錯了是青春’,別往心里去。”
林瑾瑜和張信禮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只是笑。
張信禮道:“三大未解之迷,還有一個呢?”
他難得主動挑起話題,許釗道:“還有一個啊,嚴格來說不算未解之迷,也就是一些傳言……不說了吧,怪惡心的。”
他這么一說林瑾瑜反而來興趣了,問道:“什么啊?”
“沒什么,就一些傳言,”許釗一副說起八卦小報上刊登的無稽之談的神色:“就我們學校那個基佬你知道吧,很娘的那個,跟你一個宿舍的。”
林瑾瑜回憶了一下,感覺他說的應該是王秀。
許釗咽下一口奶茶,一邊掰了塊菠蘿披薩,一邊說:“你別往心里去啊,那些傳言都他媽造謠,一聽就知道,沒影的事兒,千萬別生氣。”
林瑾瑜更搞不懂了,問道:“到底什么呀?”
許釗說:“當時有傳言說……你和他在談戀愛。”
什么什么什么?王秀嗎?他和王秀?談戀愛?林瑾瑜大囧,他這個當事人居然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傳言……不過說來也是,大家嘰嘰喳喳背后議論時總是避著當事人,有時候被議論的那個人可能是唯一一個不知情的。
他說:“什么亂七八糟的,胎神。”
“別激動,我懂的,”許釗安慰他:“太尼瑪無語了是吧,可能你們走得太近了,就那個誰一看就是基佬,不知不覺拖累了你,我知道,你怎么可能喜歡男的呢。”
你知道……你知道個屁。林瑾瑜在心里小吐槽了一把,雖然這傳聞確實是個無稽之談,不過……
“那時候你們不是一個宿舍嗎,他又總是喜歡跟你一起玩,還摟你手什么的,不知不覺就傳了那個了,都一幫女生YY,別往心里去,”許釗道:“你不可能是那個。”
“哦,”林瑾瑜本來接下來準備跟他說說借他家住幾天的事兒,這會兒突然變了主意,臨時決定先換個話題,道:“哪個啊,你是不是覺得特膈應?”
“造謠唉,能不膈應嗎,”許釗看起來頗有幾分義憤填膺:“我操,我要是你,我他媽一個個把那些傳小話的敲一頓。”
“我不是說這個,”林瑾瑜道:“我是說關于gay的……也不止是gay,LGBT吧,你怎么看這個。”
“什么怎么看……”許釗有點茫然:“跟我有啥關系。”
“有看法又不一定要有關系,談談看法而已。”
“看法,就……”許釗臉上的表情有點像表情包里地鐵看手機的那老爺爺:“能有什么看法,反人類的東西,二次元管不著,現實里離我遠點。”
林瑾瑜眼睛瞟開了,神色很平靜地說:“哦。”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沒,隨便問的,”林瑾瑜決定暫時不跟他明著透露自己和張信禮的事了,只說:“求你個事兒,你家方便讓人過來住幾天嗎?”
“方便啊,”許釗道:“你要過來住?又跟你爸吵架了?”
“沒,不是我,”林瑾瑜看向張信禮:“是他。”
張信禮本來是不愿意來的,林瑾瑜說了一堆他才答應隨便問問,不行就算了,他道:“我住外面也可以,不用勉強。”
“不勉強啊,”許釗道:“二樓還有個小房間,你直接住就可以了,有什么勉強的……不過為什么你不住鯨魚家啊,以前上學的時候你不是住他們家住得挺好嗎?”
這個問題張信禮沒辦法跟他解釋,只道不太方便。林瑾瑜無意識地攪著吸管,盯著桌面出神。
“鯨魚,打游戲嗎?”許釗興致勃勃:“我新買了個手柄你要不要試試,當季新推的,現貨,我昨天才拿回來,特帶勁!”
林瑾瑜一開始發著呆沒聽見,許釗連著叫了他兩聲,他都沒反應。
“鯨魚?”許釗納悶道:“你怎么了?”
張信禮原本看著林瑾瑜,聽他詢問才轉過頭來,說:“沒事,應該在想事情。”他道:“給你添麻煩了,你們這兒有沒有門禁什么的,短時間有臨時的卡可以刷嗎?”
“哦,有,”一提這茬,許釗也想起來了:“有備用的卡和鑰匙,你等著,我拿給你。”說完起身去房里翻箱倒柜去了。
他家那備用鑰匙八百年沒人用了,不知被收在哪個柜子里。許釗各個房間亂竄,衣柜里、保險箱、床底下,找了半天,才終于從旮旯里把東西找齊。
他帶著卡和鑰匙下樓梯,走到客廳轉角那里,想叫他們一聲,但還沒叫出聲……
室溫舒適,棕色原木的家具襯著毛絨絨的地毯,平白給人一種視覺上的溫暖感,墻角的綠蘿枝葉蓬勃,透著無盡的生命力。
許釗站在拐角處,看見他發小和張信禮背對著自己并肩坐在一起,發小看上去有點不高興,眉頭微微皺著,眼角眉梢透著層薄薄的冷淡,張信禮微微側過臉,湊過去和他說著什么……許釗不知道說的是什么,但應該是開導或者……他也說不清應該怎么描述,可能是……哄人?
因為張信禮說完那幾句話以后,林瑾瑜臉上的表情明顯好了點,不再微蹙著眉頭了。張信禮一只手從他背后穿過,虛虛搭在林瑾瑜腰上,林瑾瑜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很自然地把自己那杯奶茶往他那邊送了送,示意他嘗一口。
他發小有點窮講究,有潔癖,不喜歡跟人吃同一份東西,這許釗是知道的,可此刻林瑾瑜的動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張信禮微微低頭,就著他的手,用他喝過的那根吸管嘗了嘗,也顯得很隨意,就好像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并且發生過無數次。
不知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理,許釗站在原地,一時沒出去……他下來的動靜不大,林瑾瑜和張信禮以為他還在樓上,肩并肩靠著,相互之間有些鬧來鬧去的小動作。
男生之間打打鬧鬧本來是很正常的,可……他看著看著怎么老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就那種奇怪的親昵感,那兩人小聲說著話,也沒什么大動作,就是小打小鬧間,林瑾瑜搭在張信禮肩上的手偶爾去摸他的耳朵、刮鼻子,張信禮也會低頭湊到他臉頰邊和他輕聲說話,相互之間躲來躲去、相視而笑。
許釗杵在原地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好像很正常,但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可仔細一品又品不出到底哪里奇怪,有夠讓人一頭霧水的……嘶……他奶奶的,這到底是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