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一分鐘,張信禮都沒動。
林瑾瑜見他一時沒有動作,不知道這反應代表了什么意思,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乍然相見,你是無措多過尷尬,還是尷尬多過無措……會不會曾經也有那么一秒鐘,像我想你那樣想過我?
“喲,”他不咸不淡地打招呼:“好久不見!
張信禮還是沒說話,張信和叫道:“哥?”
“嗯……”張信禮好似剛剛回神:“你們……”
“我們?”林瑾瑜叼著煙,閑聊一般道:“我們隨便聊聊,好歹也算老朋友,這時候我來,沒有不合適吧!
張信和插嘴道:“瑾瑜哥也剛到,哥你沒別的事了吧,正好一起準備準備,大后天眼看就是好日子了!
“行,”張信禮很遲緩地把目光從林瑾瑜身上移開:“東西準備一下,錢我放爸媽房間抽屜里了。”
張信和“哎”一聲答應了:“今天已經買了一部分了,我去看看去。”說著回房間里了。
“行,別落了什么。”張信禮說完準備繼續一開始本來準備干的事,拿毛巾去院子里洗手,林瑾瑜卻主動叫住了他,揚起嘴角,笑道:“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張信禮:“?”
林瑾瑜看他怔住的樣子,以為張信禮仍在顧慮些什么,遂用一副無所謂的口氣道:“別擔心,過去的就過去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你不會以為都過了三四年了,我還喜歡你吧?又不是小孩了。”
尼古丁煙霧從他微啟的唇縫間散逸出來,一邊耳垂上極簡款的純銀耳釘讓他看起來頗為桀驁不馴,那是全天下最無所謂、最不在乎的語氣,就好像輕輕拂去肩頭一瓣微不足道的落花。
“……”張信禮默然片刻,說:“是么。”
“嗯,”林瑾瑜把煙抽到只剩煙屁股,叼著去院里扔……他趁和張信禮擦肩而過的那瞬間把手里一直攥著的喜帖拍他肩膀上:“喏,應邀前來祝賀,祝百年好合!
張信禮再次:“?”
他去按那張喜帖時,手也壓住林瑾瑜的指尖,但林瑾瑜很快強行抽走了。他從張信禮身邊走了過去,頭也不回地拉開門去了院里,留張信禮一個人在身后看著他的背影。
林瑾瑜把煙屁股在水泥臺階上摁滅了,為了不讓雞誤食,他熟門熟路地繞去墻角簸箕那兒扔,張信禮跟在他身后走出來,壓井水洗了手和臉。
這里海拔在兩三千米上下,風吹在臉上刺刺地冷,井在門口不遠處,林瑾瑜要想回去室內,就必須從張信禮身邊經過。
明明已經三年多不曾見過,可林瑾瑜總覺得他們好像昨天才告別。他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目不斜視,徑直往屋里走,還沒走過去……只見張信禮拿毛巾擦了把臉,好似不經意一般道:“你還會抽煙了?”
林瑾瑜站住了,他和張信禮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轉過頭來看他,禮貌笑道:“怎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張信禮沒看他,只接著擦了擦手上的水:“沒,就問問!
林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老友敘舊一般道:“這幾年過得怎么樣,考上大學了嗎?”
實際上張信和剛剛都告訴他考上了,但林瑾瑜這會兒緊張到沒什么高級思維能力,全靠本能往外蹦話……幸好他的語言天賦還不錯。
張信禮看著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說:“……一般。”
一般……一般是哪般?好還是差?開心還是不開心?說具體點會死嗎?林瑾瑜心里這么想,嘴上說:“哦,我倒是過得挺好的。”
“……”張信禮道:“嗯!
林瑾瑜回:“嗯!
……
兩人誰都沒話了,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林瑾瑜說:“晚上我睡哪兒啊?”
“就兩間房,你看你想……”
他還沒說完,林瑾瑜就道:“我睡你爸媽房間不好吧,你們平時怎么睡的?”
“平時我不在家!
“哦,這樣,”林瑾瑜說:“隨便啊,要我跟你弟睡嗎,也行,只要你不介意我有喜歡男人的前科……不過放心,不會喜歡你的……不可能喜歡你!
張信禮掃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把毛巾一捏,團成一團進屋了。
……
這時節天黑得很早,才六七點的光景,外面已經黑咕隆咚。
林瑾瑜是早上六點出的門,直接飛過來再轉車的。出門前他特意洗了個熱水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這里雖說已經開始普及太陽能熱水器,但大部分人家家里熱水什么的依然不太方便,這會兒林瑾瑜懶得大費周章,燒了壺熱水洗洗就上床了。
他以為假如讓張信禮來選,他一定會讓自己去和張信和睡……或者單獨睡一個屋,張信和他們兩兄弟睡一起,但出乎意料的,張信禮沒有。
他就好似不記得他們之間發生過的那些事,也不記得林瑾瑜曾在無人的巷子里大聲說愛他一樣,到點了,很平常地催促林瑾瑜上床睡覺,明天他們要去趕早集。
一個直男,在知道某個男人曾經喜歡過他之后,還會愿意和他睡在一張床上嗎?
林瑾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現在很慌張,比白天剛見到張信禮時還要慌張,那顆心就像一只小袋鼠,一蹦一蹦不停撞著他的胸腔。
張信禮洗完澡,帶著滿身熱氣進來。他晚上睡覺一般不會穿上衣,但今天不知怎么穿了一件,林瑾瑜只能看見他露在外面的手臂,還有一道道熟悉的疤痕,其中有那么一些是為他而留。
燈開著,張信禮背對著林瑾瑜坐在床邊擦頭發,白熾燈下的肩膀寬闊,與林瑾瑜記憶里的畫面有些許不同,那已經完全是成年人的身坯了。
林瑾瑜自己同樣如此。
他也背對著張信禮坐著,卻時不時趁他不注意轉過半個臉去偷看。林瑾瑜無所事事,又摸了根煙點著,他平時其實根本沒這么大煙癮,這會兒純屬緊張得借助點尼古丁保持鎮靜。
煙味兒順著流動的空氣飄到張信禮那邊,張信禮擦完頭發,把毛巾往床腳欄桿上一扔,問:“什么時候這么大癮了?”
這算大嗎?林瑾瑜覺得不大,老煙槍一天一兩包的大有人在,他道:“這才哪兒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張信禮確實沒什么立場管他,他靜了幾秒,問:“什么時候開始會的?”
“高三吧,”林瑾瑜十分熟練地撣灰:“怎么?”
“因為什么?”
問題怎么這么多……林瑾瑜苦于應付,他想:要隨便編個什么原因嗎,那樣會不會顯得假?會不會被他看出來……
房間里一片寧靜,倆人看起來都云淡風輕,實際上林瑾瑜的腦細胞運轉得“滋滋”都快冒火花了。
思來想去想來思去,最后終于敲定了大政方針……林瑾瑜瞇了瞇眼,呼出一口霧氣,笑了笑,好似調笑一般道:“因為你啊!
張信禮看著他,說:“我?”
“不然呢?”林瑾瑜語氣輕松,好似說起一件早已放下多時的事:“不是早告訴你了,那個時候我喜歡你,可是你又不喜歡我,不興人失戀了抽根煙?”
他說得坦蕩,張信禮居然也聽得認真。
“……不過都是小孩時候的事了,”林瑾瑜說完又補了一句:“別在意,現在絕對沒有那種意思了!
絕對沒有那種意思了,你都要結婚了,不會打擾你正常的生活的。
在林瑾瑜看不見的地方,張信禮搭在膝蓋上的手隨著他的話語微微顫了顫,接著又在后半句出來時握成了拳頭。
時間也差不多了,林瑾瑜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晚了吧,該睡了!
他手腕上光禿禿,那塊黑紅色的學生手表已經不見了。
“以前那只表呢,”張信禮又問:“壞了?”
那只雜牌子的學生表林瑾瑜戴了足足三年半,三年半里花在這表身上的維修費都夠再買一只差不多的……他臨出門才換下來的。
臨出門,林瑾瑜仔仔細細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把一切有關張信禮的東西都換了下來,不留任何蛛絲馬跡。
但他回答張信禮說:“啊,那個呀……不知道啊,忘了,換好幾年了,沒注意!
張信禮徹底不說話了。
他起身去關燈,看來是準備睡覺,林瑾瑜在一邊掐了煙,腦內斟酌一番,試探著開口道:“那個什么……你這兒……有沒有多的被子?”
……
燈滅了,屋里也黑了下來,林瑾瑜和張信禮,一人蓋著一床被子,飛開睡在床的兩側,張信禮仰躺著,林瑾瑜則側身背對著他。
這間屋子里的陳設和三年前他來這里的時候相比沒有任何區別,那扇老式的插銷窗、那張蓋著玻璃的桌子、玻璃下壓著的照片,連同空氣中的灰塵與氣味,都還和從前一模一樣。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他們只是睡了一覺,就已經過去了許多年。
林瑾瑜睡不著,但他裹著那張單獨的被子,閉著眼睛,假裝正在入睡而沒有任何不安。
這是他特意提出來的,說不喜歡和別人睡一起蓋一條被子,實則是為了讓自己少受點折磨……已經這么久沒見了,林瑾瑜原本設想過某種可能,設想那些日日夜夜里,自己其實也沒有那么喜歡張信禮,他喜歡的只不過是一個被美化過的幻想,等再見面的那一刻,幻想并不會照進現實,而是會在陽光下消散。
但好像不是的,有的人就是這么奇怪,他在某個重要的節點插進了你的生命,這個節點也許是你受傷時、也許是你難過時、也許是你孤獨時,又也許是你人格、意識形成的關鍵期。
就是那樣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節點,一旦誰走進了你的生命,他就會變得特殊而無可取代。
今天下午,當林瑾瑜見到張信禮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原來真的有時間也無法沖淡的東西,這份愛從未有機會發芽,但皚皚白雪下種子不死不滅。
也許正因為從未擁有,所以渴望永不斷絕……他不能和張信禮蓋著同一張被子躺在一起的,林瑾瑜想,這樣靜謐而無人的夜晚,假如他和張信禮手臂蹭著手臂,呼吸相聞,他一定無法繼續裝作無所謂,他會想碰他、抱他到死。
林瑾瑜就這樣平靜地躺著,他呼吸均勻,面色平和而寧靜,仿佛已經入睡。
他在心里祈禱這個漫長的夜晚不要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很久,窗外再聽不見任何悉索的聲響,好似連蟲子和風也睡著了。林瑾瑜聽見一陣很輕很輕的叮鈴脆響,像是某種小鈴鐺碰撞的響聲……那聲音很輕微,像是一根針,刺破了夜的寧靜。
林瑾瑜不敢睜眼,更不敢讓張信禮察覺到自己其實醒著,他依舊平靜地閉著眼,好似睡得很沉。
人在應激狀態下往往會超常發揮,林瑾瑜裝得很逼真,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變。
他模糊感覺到一個影子靠了過來,接著一只手隔著被子,輕輕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瑾瑜沒有動,過了幾秒,大概是確定他沒有醒,那只手慢慢上移,指尖擦過他露在外面的脖頸……最后,林瑾瑜感覺到張信禮溫熱的掌心貼上了他的臉頰,帶繭的食指輕輕從他唇上蹭過,好似蜻蜓掠過水面。
……他這是干什么?林瑾瑜心里一萬個問號,但仍盡職盡責地裝他的睡,睫毛也沒抖動一下。
又過了大概三四秒,林瑾瑜模糊感覺到那片投射在他身上的陰影加重了,衣褶和被子、肌膚和被子摩擦的聲音輕而時斷時續……黑暗里,張信禮注視了他片刻,然后慢慢俯身……輕輕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林瑾瑜心里一顆原子彈悄然爆炸……明明已經數年不見,在這剛剛重逢的檔口他親我……他為什么要親我,難道……他其實喜歡我?可是他明明親口說過不喜歡我,如果喜歡,為什么要說不喜歡,如果不喜歡,又為什么要親我……所以……所以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他心里就像有兩個小人在吵架,一個說她趁你睡著了偷偷親你,絕對有問題,另一個說醒醒吧,這又是經典的直男的小把戲。
七七八八想了一大堆,林瑾瑜忽然反應過來:可是……可是……他瞳孔狂震:可是……他不是要結婚了嗎?!
會不會是某種告別儀式呢……就好像自己那天不管不顧吻張信禮一樣,徹底訣別前的某種儀式感之類的,醒著說可能比較尷尬,所以等他睡著了偷偷的?
……好像又不太可能,依林瑾瑜對張信禮的了解,他那種性格的人哪會怕這些東西,大大方方告個別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而且……如果是訣別,那親他干什么?
林瑾瑜心里亂成了一團麻線,他迫切地想搞清楚張信禮的動機,但又沒有頭緒。
或許……恍惚間心念一動,林瑾瑜忽地動了動,就好像睡著的人偶爾不經意會翻個身一樣,轉了過來,從背對著張信禮改為了仰躺。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信禮立刻陷入了靜止,仿佛怕吵醒他一樣,林瑾瑜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呼吸聲。
林瑾瑜翻個身就不動了,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
張信禮靜止了足有半分鐘,看林瑾瑜不再有要醒的跡象,他才重新放松,慢慢躺了下去。
那種細微的叮鈴聲隨著他的動作又響起來了,林瑾瑜無法辨認出發出這聲音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由于專業和本身性格原因,張信禮平時身上是不戴任何飾品的,更別說鈴鐺這種好似有點幼稚意味的東西。
他屏住呼吸,等了大概十分多鐘,推測張信禮已經放下警惕后,悄悄往他那邊靠了過去。
這個時候他開始嫌兩床被子礙事了,大冬天又是在山上,一床被子都夠厚了,更別說兩床,偏偏他自己剛躺下那會兒還把被角捏得死緊,這時候再怎么靠,都覺得隔得很遠。
林瑾瑜又動了動,很慢地把被自己壓著的那一塊被子從身下挪出來,手腳并用,一點點不動聲色地往床下邊移。
人睡著的時候也會下意識換姿勢,翻來覆去間被子往地上滑,這多正常一事兒,不多時,林瑾瑜就感覺到自己身上只剩個被角了,冷空氣刺刺貼著皮膚。
張信禮很快也發現了這邊的狀況,他聲音不大地喊了聲:“瑾瑜!
林瑾瑜當然不會醒,傻子才他媽這時候醒呢。他繼續保持著他均勻的呼吸,渾似一尊入定的老佛。
夜里實在冷,他很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仍然忍著。
張信禮一開始似乎是想把被子扯回來,但又怕弄醒他,外面冷颼颼,一般人都不會想這時候出被窩下床的。
如此這般種種因素疊加,張信禮斟酌一番,最后把自己那床被子掀開一角,往林瑾瑜那邊一蓋,分了一半給他。
林瑾瑜詭計得逞,怕他看出來,又是十多分鐘沒動靜……一直到他估摸著差不多了,才重又翻身挪動起來,接著一開始的大業,往張信禮那邊靠。
因為剛剛才折騰過一番,被子里悟出來的那點熱氣基本跑得七七八八了,張信禮那邊倒是十分暖和。林瑾瑜半邊熱半邊冷,裝作無意識往熱地方靠的樣子,翻了個身面朝著張信禮,越來越往他身邊擠。
這床本來也不大,張信禮睡得又靠邊,很快,林瑾瑜就感覺到自己的胸膛抵住了他的肩膀。
張信禮有點不安地動了動,林瑾瑜好似渾然不覺,只閉著眼睛睡得死沉,他一只胳膊藏在被子里,不經意地一動,大剌剌橫到張信禮胸口。
久違的身體接觸令兩個人心里同時升騰起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張信禮再次叫了他一聲:“瑾瑜。”
林瑾瑜當然還是不醒,他趁張信禮抬手輕輕拍他背的時候,故意往他懷里鉆,那兒暖和又舒服。
張信禮顯得為難又無措,反正除非他真鐵了心,動作很大地把林瑾瑜吵起來,讓他裝無可裝,其他什么小動作、小聲音,林瑾瑜一概裝不知道。
他就這么壓在張信禮一邊胳膊上,張信禮等了片刻,見他不再動彈了,慢慢把手放下來,環住了他。
林瑾瑜側躺著,湊在張信禮脖頸間,靜靜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隔那么幾分鐘或十幾分鐘不等的時間手就不安分地蹭兩下,從胸口蹭到腹部,又從腹部往下,堪堪停在小腹邊緣。
張信禮感受著他均勻的吐息,好似有點焦躁,時不時不安地動。
他倆睡覺都習慣穿個大褲衩,林瑾瑜被子下的小腿自然而然和他蹭在一起,肌膚摩擦的觸感讓人覺得親密且舒服。
二十剛出頭的男生身體各項機能都處在巔峰期,在這種親密的接觸下林瑾瑜還沒達成他試探張信禮的目的,自己先有反應了。
雖然他面對這種普通的生理反應,已沒了十幾歲時那樣強烈的緊張與羞怯,又黑燈瞎火的,想來沒那么容易被察覺,可林瑾瑜還是稍微翻了個身,又轉了過去。
他只是轉了個面,并沒有離張信禮遠多少,甚至依然枕著他胳膊。從頭到尾林瑾瑜就沒睜過眼,全憑感覺行事。
過了一會兒……林瑾瑜感覺到張信禮也翻身轉了個面,面朝著他,那只沒被他霸占的手伸過來,輕輕放到了他腰上。
這應該算是張信禮第二次有意識的主動動作,林瑾瑜眼珠子在闔上的眼皮底下一轉,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身后。
張信禮真的主動貼了過來,呼出的氣流向下,掃在他赤裸的后頸皮膚上。
林瑾瑜感覺到張信禮從抱著他,有一會兒沒動……那一會兒過去后那雙手就不如從前那么老實了,開始隔著衣服,幅度很小地摸他上腹與胸口*界的一小塊地方。
三年半過去,林瑾瑜已經幾乎和張信禮一樣高了,他本身就是不易胖的類型,體脂也不高,平坦的小腹上雖然沒有夸張的八塊腹肌,但也隱隱可見線條。
張信禮的胸膛隨著呼吸緩緩起伏,林瑾瑜感覺到他小腿動了動,微微伸過來,發達的跟腱貼著他的小腿。
他以為林瑾瑜睡著,其實林瑾瑜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雖然沒有睜眼,但他的聽覺、觸覺變得比平時更敏銳,林瑾瑜稍微往后挪了一點點,便能感覺到張信禮同樣抵著他。
兩相接觸,張信禮的呼吸深了點,臉頰貼著林瑾瑜短短的發梢。
……這算什么呢,林瑾瑜竟然不知應該哭還是該笑,算起來他們做過很多越線的事,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知道張信禮對他會有沖動……哦不是對他,是對生理刺激,可林瑾瑜不能接受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僅僅建立在生理基礎上。
盡管他其實也喜歡……偏偏他其實也喜歡。
林瑾瑜一直沒動,那只手開始越來越放肆,一開始只是隔著衣服……后來逐漸伸了進去,變成直接貼著肉……再后來開始往下,指尖淺淺插進了褲腰里……
林瑾瑜心里逐漸溢滿了罪惡感,這種罪惡感不僅來源于他齷齪的小心思,還來源于他忽然意識到,張信禮大后天就要結婚了。
那現在算什么呢?多么可恥又卑劣。
煩躁填滿了他的心神,甚至滿得快要溢出來了,在他感覺到張信禮和他貼得越來越緊,那玩樣避無可避地頂在腰間,隨著一些呼吸掙動的小動作和他貼著相互摩擦的時候,林瑾瑜知道,必須得停了。
他裝作好似被弄醒的樣子在張信禮懷里倏然轉過身,出聲道:“你干嘛?”
張信禮原本就側抱著他,這會兒不僅沒走,反而稍稍撐起半個身子,半罩他他身上,看著林瑾瑜,說:“你醒著,還是睡著?”
“什么?”林瑾瑜往后順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說:“大半夜發什么神經,”他用手肘往外推了張信禮一把:“起開!
張信禮沒動,林瑾瑜不耐煩地從鼻子呼出一口氣,問:“你到底想干嘛?”
張信禮眼睛動了動,撐在林瑾瑜左邊的那只手收回來,好似想來碰他的臉……不知是在回答他的問題,還是僅僅只是表示安撫。
林瑾瑜“啪”一聲一把打開了那只手,他用的勁兒不小,那聲皮肉撞擊的聲音干凈且脆:“滾一邊去,”他說:“我提醒你,大后天就是婚禮!
張信禮不明所以,說:“那又怎么了,有什么關系,我無所謂!
“我有所謂,”林瑾瑜說:“你聽好了,現在是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我勸你答應的事情就做到,選定一條路就走到黑,我討厭言而無信的人。”
張信禮莫名其妙:“你在說什么,聽不懂。”
“聽不懂拉倒,”林瑾瑜把他揮開,轉手把自己那大半掉到床下,只剩個角在床上的被子扯回來,煩躁地說:“離我遠點,睡覺,這句聽得懂了嗎?”
張信禮眼睛往下看著自己面前那一小塊床單,林瑾瑜有種從他眼睛里看出了“失望”的錯覺。
失望個鬼了個鬼啊,誰才應該失望啊,他又煩又氣,從床頭柜上把自己手機拿過來,調出鬧鐘,問:“明天早集幾點?”
張信禮回答:“五點就得起!
“行,”林瑾瑜定了時間:“要買些什么列了單子嗎?”
“煙、酒、糖那些吃的,”張信禮說:“結婚那天擺席用的,那邊人手少走不開,所以我去買!
林瑾瑜以為他說的“那邊”是指即將跟他結婚的女方家里,瞬間更煩更氣了,卻偏偏擺出一副“哦,就這”的樣子,道:“可以,很勤快,你以后肯定是個好老公!闭f完翻身過去,自己睡自己的,再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