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再來學校時,發現和張信禮打招呼的人明顯變多了。
以前他是外來的插班生,第一次月考成績也很不起眼,再加上自己本身也不愛說話,因此基本沒什么人認識他,也沒什么人眼熟他。
大家都知道班上有個插班生,但是僅此而已。
如今情況卻變了,大多數男生對籃球都是有興趣的,就算不打也愛看看比賽或者動漫什么的。
那天放學后張信禮的表現足夠讓人對他刮目相看,一傳十十傳百,現在班上幾乎每個男生都知道他們班有個新來的插班生,而且這個插班生籃球打得很好。
唯獨令人不解的是,他沒報名這次的籃球賽。
林瑾瑜對此也感到很奇怪,他不明白為什么張信禮就是不愿意參加。按理說也沒多大個事,不就是一球賽么?
學校校內的比賽沒那么正式,除開五個首發以外,替補名單每個班能湊幾個湊幾個,都沒太大所謂。
張信禮不屬于籃球隊,自然也就沒法跟他一起訓練,可兩人又得一起回家,因此每天下午放學后,林瑾瑜會跟著球隊一起去球場訓練,張信禮有時在教室里,邊寫作業邊等他,有時在場邊,邊看單詞邊等他。
胡老師除了見教練那天讓他們撒丫子亂打了一場外,接下來半個月基本都在讓練基本功,什么雙手頭上拋球、單手肩上傳球、雙手持球揮擺等等等等等,這些熟了之后練簡單的運球跟無防守上籃,總之什么基礎來什么。
這些基本功許釗本來是不用跟其他人一樣練那么多的,可自從那天0:2輸給張信禮之后,他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再也不指點江山,這插一嘴,那抬一杠子了,基本別人練什么他練什么,別人練多久他練多久,別人不練了他還練。
練習賽的時候胡老師表面兇他,背地里其實覺得這孩子是個好苗子,就是個性最好再打磨打磨,這會兒受點挫折未必不是個好事。
再就是張信禮……對這個學生,胡老師是真的覺得挺可惜的,三分有準頭的高一生太少了,這要是能拿下絕對是一大助力。
又是一天下課,班主任訓完話,林瑾瑜把作業一抄,脫了外套扔了筆就往操場跑。
沒辦法,老胡太嚴厲了,比賽業余,抓起訓練來可不業余,說好的集合時間,晚到五分鐘就要受罰。
張信禮在后面喊他,叫他把外套拿上,林瑾瑜手忙腳亂,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來不及了,再說吧!”就沖出去了。
又是萬年不變的原地熱身運動加短距離往返摸地跑,給林瑾瑜折騰得腰酸背痛,從小腿到大腿,無一處不酸痛。
今天總算開始練點小配合了,大概是因為籃球賽將近,這些天放學后滿操場都是練球的學生,高一高二都有,籃球架上校服橫飛。
每個場地周圍都有放學后路過,順便看熱鬧的同學,這時候顏值、身材、技術的重要性就顯出來了,打得越好,帥哥越多的班周圍圍觀的人越多,暗戳戳談了朋友的還有對象在場邊給拿衣服或者遞水,羨煞一眾單身狗。
結束一輪配合,老胡吹哨讓休息,林瑾瑜剛一通跑動,可累得夠嗆,這會兒松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屁股往球架下一坐。
別的隊員紛紛拿過自己的書瓶去喝水,林瑾瑜出了很多汗,也渴得要死,可他這次踩點下樓的,下來得太急,腦子抽了居然忘了拿水。
我他|媽老年癡呆吧,這都忘了……他一邊在心里辱罵自己一邊看著別人大口喝水,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真渴啊,剛出了那么多汗,渴得人都要脫水了。
許釗帶了水,這會兒他還一個人在場上練上籃,林瑾瑜本可以去和他借的,可他想了想,沒去。
那天以后,許釗跟一夜之間患了自閉癥一樣,以往沒事兒都叭叭個不停,現在在林瑾瑜面前話都少了很多,每天就上課睡覺,下課死命練球,大概是真受了刺激。
可林瑾瑜也沒辦法,有些事兒只能自己想明白,別人幫不上忙。
他正試圖用胡思亂想大法轉移自己對喝水這件事的注意力,忽然有隊友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指了指場外,道:“嘿,鯨魚,那兒叫你。”
“啊?”林瑾瑜茫然回頭望向場外,只見張信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下樓了,背著他的書包站在場邊,朝林瑾瑜招了招手。
林瑾瑜起身,快步走過去,站到他面前,道:“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下來了?我們還有一會兒呢。”
“寫差不多就下來了,”張信禮從他書包側面抽出礦泉水,道:“你水沒拿。”
一見水,林瑾瑜眼睛都直了,連聲道:“媽呀,你就是沙漠里那指引旅人的璀璨明燈啊!我這兒正渴得整個人都要變木乃伊了。”
張信禮說:“叫你丟三落四。”
林瑾瑜挨了數落,可看在有水喝的份上沒反駁,他擰開瓶蓋,咕咚咕咚一氣往下灌了快半瓶才停住。
張信禮等他喝完了,把水拿回去,又接過林瑾瑜手里的蓋子擰上了,道:“你書包我幫你拿下來了,待會不用上去了,直接來找我。”
林瑾瑜應了,此刻張信禮在他眼里的形象無比高大,都快趕上教學樓前那藝術雕塑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周圍有好幾個女生在看著他們笑,笑就算了,還湊堆說著什么神秘兮兮的悄悄話。
林瑾瑜眼看他要走,忙道:“別走啊,來都來了,要不跟我們一塊打唄,順便再報個名就更好了。”
張信禮還是那句話:“不去,你們隊沒我這號人。”說完轉身到場邊凳子那里去坐著了。
林瑾瑜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但還是不太開心。
他悻悻轉身想回球架那里,還沒邁步呢,就聽見不遠處嘻嘻哈哈的一堆人里,有一個聲兒特別耳熟,可一時半會兒又偏偏讓人死活想不起來是誰。
林瑾瑜往那邊走了幾步想一探究竟,那個角里全是女生,看樣子應該也是高一的,她們湊在一起,每看幾眼場上的男生,就捂嘴偷笑一會兒,再嘀咕幾句悄悄話。
哦不……有一個不是……林瑾瑜走近之后定睛一看,擠擠攘攘的女生中間還有一個高挑的身影,那個身影留著男生的短頭發,卻擠在女生堆里,翹著蘭花指跟她們一起哎呀哎呀地偷笑。
???
那不是那誰……王秀嗎!
林瑾瑜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他的名字,就那個……要大猛1的那誰!
說起來他跟王秀之間好像還有一些小小的誤會沒有解開……林瑾瑜并不討厭這個人,雖然對方的說話方式他確實還不太習慣,可總有點路人交情,在這兒碰上了也是緣分。
王秀還在人堆里跟女生們談天說地,林瑾瑜出于禮貌,叫了聲他的名字,跟他打了個招呼。
王秀聽見有人叫自己,抬頭一看,也樂了,使勁朝林瑾瑜招手。
林瑾瑜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便走了過去。
王秀道:“哎呀,你怎么也在這兒啊!”
“我是這兒的學生我不在這兒在哪?”林瑾瑜道:“我在這兒訓練呢。”
“哇哦,你還會打籃球啊!”王秀翹著他的小蘭花指用中指鼓掌,開玩笑道:“gay還打籃球,滑天下之大稽。”
???
林瑾瑜滿頭問號,他并不清楚gay圈現狀,從表象看,似乎愛打籃球的gay打著燈籠都難找,愛打羽毛球的倒比較多。
他第一反應是:“gay就不能打籃球?滑天下之大稽。”
“沒有啦,”王秀道:“開玩笑嘛,你好厲害的啦。”
林瑾瑜道:“你也愛看籃球啊,放學了還不回家,在這兒觀摩。”
“不看啊,”王秀說:“不愛運動的啦,讓我運動還不如殺了我,人家是來看男人的啦!”
林瑾瑜被雷得跟他煎的雞蛋一樣糊,這這這這這……是他底線太高了嗎?這是他這個年齡層次的人能大搖大擺說出來的話嗎?
而且gay什么的……林瑾瑜看了一眼王秀邊上的女生們,這種也是可以這么直接地說出來的嗎?
王秀大概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內心活動,他道:“沒關系啦,這邊姐妹都知道的。”
啊……這樣,那挺好,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林瑾瑜不知道接下來說啥,他倆說起來還沒到那種相談甚歡的關系,再聊下去也是尬聊,遂準備跟他說拜拜,回去等吹哨。
他剛準備張嘴,就感覺的背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瑾瑜回頭,看見張信禮站在他身后。
張信禮道:“我筆沒水了,要出去買,書包放凳子上了,你抽空看著點,水就在邊上,渴了喝。”
林瑾瑜道:“行。”
張信禮又說:“今天吃醬鴨嗎,想吃我順便去買,省得待會兒還要一起繞遠路。”
林瑾瑜被他這么一說真有點饞這個加餐,于是道:“想,那你快去快回。”
張信禮瞟了眼他后面的人,對林瑾瑜點點頭,轉身往校門外走去。
這期間王秀跟他一眾姐妹的眼睛一直盯在張信禮身上,直到人家走遠。
王秀羨慕道:“哇,你男朋友嗎?好帥哦。”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林瑾瑜簡直又懵又驚得跟什么似的,忙一連聲否認:“你怎么看誰都是gay啊,沒有的事兒。”
“是嗎,”王秀道:“別害羞嘛,有對象多好的一件事。”
旁邊的女生都笑。林瑾瑜有些窘迫,他怕他的同學聽見這邊的對話,有點心慌地用余光四下看了看,好在操場上到處都吵吵嚷嚷,也沒人注意他們這邊。
“真不是!”林瑾瑜終于道:“其實你一開始就誤會了,我是直男!”
王秀還是不信:“這年頭0都裝1,1都裝直男,直男都裝gay啦,倒也不用醬紫厚!”
林瑾瑜抓狂:“真不是!我就是……就是不排斥gay而已,是咱一開始就有點誤會!剛剛那個,他只是我朋友!你記得嗎,軍訓的時候電話里那個,也是直男!”
王秀看著他,反應了好一會兒,大概在消化林瑾瑜話里的信息。好半晌過去他才說:“啊,我誤會了嘛,可我覺得那個帥哥有點喜歡你唉,”王秀說:“……你背對著看不見,可我們能看見他一直在背后看著你。”
林瑾瑜再一次懵了,張信禮在背后看我?真的嗎?他不是在背單詞嗎?什么時候改看我了?
“你看錯了吧,”林瑾瑜道:“誰會沒事兒盯著個男人看?”
“我雙眼視力5.0,怎么可能看錯,”王秀道:“就是在看你,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人家喜歡什么樣的啊。”
林瑾瑜覺得王秀這簡直是無稽之談:“不可能,他肯定是直男啊……”說著說著他自己的聲音卻逐漸小了下去……
林瑾瑜忽然想起之前某一個晚上,他跟張信禮打鬧的時候他感覺到的……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那之后他一度覺得純粹是自己多想了,難道……不是多想,他其實沒感覺錯?
誰的性取向也沒寫在臉上,這么一說也不是不可能……不不不,就是不可能。
林瑾瑜在一瞬間的懷疑之后再次陷入自我否定,覺得這更可能是他自己被王秀帶進了思維誤區,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黃的不是這個世界,是你的眼睛……同理,gay的不是人,是王秀的思想,看誰誰gay,之前不還看他來著嗎。
且他從小到大也不是沒接觸過這類同學,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別的什么,張信禮都跟他印象里的gay差異巨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瑾瑜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個猜測太無厘頭了,比那啥沈蘭夕暗戀許釗的可能性還小。
林瑾瑜最終決定自作主張替張信禮維護他的清譽……啊不是清譽,是……他也不知道叫什么譽,總之維護就對了。
林瑾瑜對王秀道:“你真的想多了,我倆就是關系好,隨便瞅一眼也沒什么,何況他可能在看別人打球也說不定。”
王秀心說不可能,他不是“隨便瞅一眼”,他就是在看你……而且只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