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熾燈光下,林瑾瑜坐在床邊,張信禮則半蹲半跪在他身前,手上拿著一支鹵米松軟膏,用手指沾了一點點,分別涂在他小腿上起紅點點的部位。
林瑾瑜看著燈光下,他脖頸后方那塊微微凸起的脊椎結,問:“你家怎么會常備著這個?”
這種治皮膚過敏或者皮炎的藥,除非家里就有人是皮炎患者,否則很多人家確實不常備。
“以前我弟……就是張信和,他小時候也容易過敏,去河里游泳或者怎么的回來有時候會起疹子,醫生就開了這個回來涂,沒用完就剩了一管在這兒。”
鹵米松軟膏屬于激素類藥物,有一定的副作用,因此使用不能過量,所以張信禮沾得很少,給林瑾瑜涂的動作也很輕。
林瑾瑜道:“那得多久之前的事兒了啊,我說……你這個沒過期吧?待會把我毒死了。”
張信禮抓著他腳踝,抬頭瞪他:“說了別總死死死的,過期了會拿來給你用嗎?”
林瑾瑜晃蕩著另一只腳,踢了下他肩膀:“你還真夠迷信……這藥保質期也就一兩年吧,你弟家不是不在這兒嗎,怎么你們家還備了他用的藥。”
“保質期36個月,還有一個多月過期。”張信禮接著給他擦藥,頭也不抬道:“他爸媽以前都不回家的,家里沒人,就送我這兒讓我帶,后來讀中學了就住校了。”
林瑾瑜若有所思道:“哦……三年前他也就十歲出頭吧,那時候你多大呀,也就十五,沒比他大多少,讓你看孩子……”
張信禮抬頭道:“我也沒比你大多少,我不照樣看著你嗎。”
林瑾瑜撇嘴:“我又不是孩子。”
張信禮給他兩只小腿上都涂好了,翻身上床道:“我看你很孩子。”他說:“頭抬一點,還有脖子沒涂。”
林瑾瑜的不服都寫在臉上:“你才孩子,你十七歲巨嬰。”他把頭偏過去一點,側著露出脖頸,好讓張信禮上藥:“哎,你十七滿了沒有啊?”
“滿了,”張信禮手指尖粘著白色的膏體,輕輕在他脖頸間的皮膚上擦過:“就你來這兒的前幾天。”
“這么說你跟張信和其實是一起長大的咯,”林瑾瑜道:“真親密呀,難怪你那初中作文本里都有他的身影。”
“能別提作文嗎。”張信禮的指尖溫熱,擦過林瑾瑜皮膚時帶起磨人的癢意,林瑾瑜想抓又不敢,只能硬生生忍著。
“我不提作文,那你也別提小孩。”林瑾瑜說。
“不。”張信禮回得干脆利落。
林瑾瑜不可置信:“為什么?”
張信禮不緊不慢道:“因為你本來就小孩,三十分鐘不看著都能惹出事兒來。”
“我那是見義勇為,”林瑾刻伸長手臂把他的枕頭撈過來攻擊他:“你說誰小孩,說誰小孩?”他一邊揍一邊說:“我看你是……”
“別鬧別鬧手上有藥,”張信禮一邊拿手擋一邊道:“待會兒粘到枕頭上了……”
林瑾瑜不聽,依舊我行我素。
如此被揍了五六下,張信禮不堪其擾,也抽了另一個枕頭過來擋他的枕頭,擋著擋著不由自主回擊起來,兩人各拿著個枕頭當武器,你來我往打起了枕頭大戰。
砰砰砰刀光劍影,雙方各自生生把個枕頭舞出了絕世神兵的感覺。林瑾瑜使的類似于什么落英劍法,千招萬式變化無窮,出擊頻率快而又快,張信禮則屬于降龍十八掌那一類路數,被動防御,招式不多,但偶爾出擊勢大力沉。
兩人一打上頭就顧不得什么傷不傷藥不藥的了,張信禮起先還想停,后來收不住了,干脆放棄搶救,松了剎車打了個痛快。
“我靠我靠!”林瑾瑜一邊打他一邊躲閃道:“別打臉!你別打臉!”
“你說不打就不打,我還指哪兒打哪兒是嗎?”張信禮不理,繼續進攻。
“你手手手,我是擔心你手!使那么大力待會又出血!你輕點!”林瑾瑜拿枕頭擋在自己臉前,胡編亂造道。
最后是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拯救了他,林瑾瑜一邊抵擋進攻,一邊把自己手機薅過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忙一手拿手機一手對張信禮比噓道:“噓!我媽我媽我媽!”
張信禮看著他,總算停了下來。
林瑾瑜忙接通了電話,道:“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林媽媽溫柔而關切的聲音:“小瑜?在干什么呀?這段時間在那兒還好嗎?”
她今年已經三十好幾了,奔四的人,卻不大顯老,留著漆黑的長發,出去談生意時總扎成高高的馬尾,橘棕色的眼影細長,亮片撲閃撲閃著光。
“挺好的,”林瑾瑜說:“你怎么才打電話來呀。”
“還不是你爸不讓,說你剛去,我一打電話你準嚷著要回來,我又禁不住求。”
這點林瑾瑜倒真反駁不了,這通電話要是早半個多月打電話來,他肯定死乞白賴要回去。他只得跳過這個話題道:“這樣……我好著呢,你還好不?你現在在哪兒啊?”
林媽媽道:“我就在成都這邊的房子住著呢,再過兩天媽媽來看你。”
“???”林瑾瑜吃驚道:“啥?你要過來?”
原本坐在他身邊鋪平弄皺的床單的張信禮聞言扭頭看著他。林瑾瑜不自覺抓緊了懷里的枕頭開始蹂躪:“為啥呀,你怎么突然要過來了?”
林媽媽道:“你生日快到了你忘了?媽媽過來陪你呀。”
林瑾瑜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陰歷生日一向跟家里人過,陽歷則跟同學一起出去玩,滿上海放蕩,無論花多少,回來他爸都報銷。
林媽媽接著道:“怎么?不要媽媽一起啊。”
林瑾瑜忙道:“沒呢沒呢,怎么可能不要呢?我差點忘記這事兒了,媽你過來當然好了,每年都一起過的,本來還以為今年你不陪我了呢……可你怎么過來啊?”他想起這邊交通狀況:“我爸回去了吧,你坐車過來太辛苦了。”
“我開車過來。”林媽媽說:“你爸買票回去的,媽媽過來陪你過完生日正好一起回去……或者你想回去過不?反正也快月底了,早兩天回去也好,你爸也不會說什么的。”
林瑾瑜看了張信禮一眼,對著手機道:“嗯……就在這兒過吧,我待得挺好的,過了再回去。”
那頭林媽媽有些意外道:“喲,看來在那兒玩得不錯啊,都樂不思蜀了。”
“沒有沒有,”林瑾瑜變扭道:“也就這樣……好了好了……對,你過來注意點安全,行,就這樣,掛了。”說著道了再見,掛斷了電話。
張信禮等他掛了,開口道:“你媽要過來?”
“嗯的,”林瑾瑜說:“說是過來陪我過生日,然后順便接我。”
“阿姨什么時候來?”
“今天二十號……大后天來,開學之前我還得回去參加分班考試。”
“這樣,”張信禮點了點頭:“這邊路況比較復雜,而且周圍沒有住的地方,你媽媽……”
“我媽說她開車過來,”林瑾瑜道:“我也不知道具體咋辦,先等她過來了再看吧。”
“好。”張信禮答應了一句便沒再多說什么,只關了燈道:“好了,現在總可以睡覺了吧?”
“OKOK,睡了睡了。”林瑾瑜便原樣爬到他左邊去躺好,兩人枕著同一個枕頭,緊挨著,在黑暗中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