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四個能動彈的和一個倒地上動彈不得的打得熱鬧,那邊靠著山壁緩過氣的林瑾瑜看著這一團熱火朝天的人,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味了一下高武的對話,念叨道:“四打一是吧,今兒讓你瞅瞅啥叫四打一。”
他吹著口哨朝那幫高武心切,焦頭爛額原地轉圈的兩個小弟走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個的肩膀。
對方一秒回頭,吼道:“邊兒去!別煩我!”然后又轉了回去。
林瑾瑜再伸指頭,再戳。
那個小弟也反應過來了,不可置信地回頭,臉上的訝異還沒褪去……林瑾瑜照著他面門就是一拳。
他是用掄大錘的力度砸的這一拳,對方被他砸得偏過臉去,哎喲捂著自己的臉,兩行鼻血從指縫里流了出來。
噫……臟死了,林瑾瑜心說:我手上沾到了,這手不能要了。
另一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嚇了一跳,呆了一秒鐘。就在這一秒鐘,林瑾瑜有樣學樣,學著張信禮貓腰撲了上去,撞進對方懷里,用手箍住他的腰,然后前沖,把他拖到了地上。
山坳里的張信禮敏銳察覺到了外界的變故,他松開了抓著高武領子的手,不再推著他不讓他靠近,反而反手箍住他的后脖頸,摁著高武的頭把他摁向了自己。
在高武的手掐住張信禮脖子的同時,張信禮箍著他后頸,對著他腦側就是一記兇狠的砸肘。
俗話說肘過如刀,張信禮堅硬的肘骨瞬間就在高武短短的發茬間犁出一條血槽,皮肉翻卷,血霎時間就跟泉水一樣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高武被這一記砸肘砸出瞬間的暈眩感,張信禮乘機踹開他站了起來。
他帶著一身淤青走出去,迎面看到滾成一團的林瑾瑜和高武的小弟之一。
這倆也正打得不可開交,身上都掛了彩,看起來誰也沒吃虧。
張信禮走過去,踹了那人一腳,把他從林瑾瑜身上踹開。那個小弟喘著粗氣,眼瞅著形勢不利,一步步往后退,張信禮接著上步,箍住他脖子又是一記膝頂,正中胃部,頂得他彎腰跪在地上直往外吐酸水。
林瑾瑜從地上爬起來,“嘶嘶啊啊”地查看自己身上大的小的五彩繽紛的傷口。
那邊高武撐著山壁爬了出來,半張臉上都是瀝瀝的血。那些鮮紅的血珠順著他的頭發、下顎滴落在地上,迅速滲進黃土里,留下一串深色的滴落狀血跡。
幾個小弟捂著自己身上不同的部位朝他挪過去,哎喲哎喲著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
高武是唯一沒有呻吟的那個人,他眼眶發紅,犬齒咬得死緊,也不擦臉上的血,手伸到腰后,抽出一把彈簧刀來,“嚓”一聲彈開了。
張信禮的臉色變了,他攔著林瑾瑜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路邊,喊:“高武,你瘋了?會死人的!”
不要相信電視劇里演出來的什么普通人動不動毫發無傷空手奪白刃,當一個人手里拿著利器的時候,他的危險程度立刻呈指數式爆炸增長,人體是非常脆弱的東西,數厘米長的刀刃輕易就能讓人大量失血,扎到要害時,一刀斃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空手面對持刀的敵人時,第一也是最好的選擇就是腳底抹油,能溜就溜,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什么拳頭打刀子正面剛,那都是不得已情形下沒有辦法的辦法。
高武顯然已經紅了眼,他將張信禮的提醒置若罔聞,拿著刀就沖了上來。
張信禮面對著高武,推了林瑾瑜一把,喊:“你還看什么?跑啊!”他說:“滑下去,往家里跑!”
林瑾瑜如夢初醒,趕忙往下滑,張信禮跟在他身后滑了下去,高武追到路邊,把刀往嘴里一咬,也往下一跳,踩著他們的尾巴追了過來。
新一輪的追趕開始了,只是這一次危險系數成倍增加,誰也不知道一個十七歲、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少年殺紅了眼能干出些什么事來。
林瑾瑜剛滑到坡底,立刻被張信禮推搡著往前跑,他踩著草甸沒命地跑了一段,遇見上坡,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接著又是下坡上坡下坡上坡……怎么爬都爬不完。
林瑾瑜簡直覺得自己要死了。他跑了一路,本來就沒剩多少力氣了,這下又來搞這出翻山越嶺,鐵打的人都受不住……可他不敢停,也停不了,張信禮一直跑在他后面,跟趕牛一樣趕他。
他們在無數山坡間翻來翻去,這條路比走土路要累得多得多,卻能節省更多的時間。
林瑾瑜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喘氣上了,手腳機械性地往前跑動著,有好幾次下坡他都是半滑半滾下去的。就這樣磨過了好幾道彎,到了最后一道高聳的山包前。
這道山包更高也更陡峭,坡度幾乎是垂直的。林瑾瑜實在是沒力氣了,他手腳發軟,往上爬了幾次都滑了下來。
張信禮在后面推他也沒推上去,越急越上不去。
“我真爬不動了,你走前面吧,”林瑾瑜喘著氣說:“快點上去,別磨磨唧唧的。”
張信禮看起來也很急,他往后看了一眼,高武已經越來越近了。他擠開林瑾瑜,走到山坡前,蹲下來,說:“踩上來。”
“哈?”
“快點,”張信禮催他:“再不快我們沒準要一起死這兒了。”
林瑾瑜不敢廢話,這時候哪還有功夫讓他“哦不不不不合適,您先請”地謙讓啊,神經病嗎?他鞋都來不及脫,直接就踩了上去。
這會兒他開始慶幸自己比張信禮輕了,張信禮手撐著山壁,一發力站了起來。
林瑾瑜踩在他肩上,剛好夠到坡頂,手扒著,手腳并用翻了上去,然后探身下去拉張信禮。
謝天謝地早了一秒,高武的刀子幾乎是貼著張信禮的鞋底子扎進土里的。
金紅的落日邊緣已經與綿延的山脊線接軌,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這山坡上是一塊平坦的草地,林瑾瑜把張信禮拉上來之后整個人都虛脫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下瞄了一圈,覺得周遭景物十分熟悉,那棵樹,還有那石頭、那鳥窩,還有這堆不知道哪家為了蓋啥玩樣而堆在這兒的沙堆,都好像在哪兒見過……看樣子這地方應該離村子不遠。
他們剛在山野間一路狂奔,半跑半爬的,很可能陰差陽錯越過了村口,從村子中間臨陡坡的那一面直接翻上來的。
“這是西頭,”張信禮道:“離家里就二里不到,”他說:“跑回去,三四分鐘足夠了。”
林瑾瑜掙扎著想起來,可實在是起不來。他強撐著爬起來,咬著牙想強迫自己往前跑……剛邁出去兩步,忽然……就像有一道電流躥過小腿似的,他腿肚子上所有的肌肉一瞬間同時不受控制地收縮起來,繃得死緊死緊,根本伸展不開……與此同時伴隨而來的是劇痛,林瑾瑜一秒鐘都站不住了,他腳下一僵,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冷汗一滴滴從他額頭上冒出來,林瑾瑜手撐著地,死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在劇痛中發出聲音。
張信禮一看到他跪下去就知道不好,忙上前來扶他。林瑾瑜的小腿宛如不是自己的了,根本動不了,上面所有的零件好像一瞬間通通逃脫了大腦的管制,只剩被放大了十倍的痛覺神經還殘留著。
張信禮蹲下來,托著他,讓他慢慢從跪改為翻個面坐在地上,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腿。
林瑾瑜的小腿肚子硬得就像一塊鵝卵石。他痛得指關節泛白,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指痕。
“小腿抽筋了。”張信禮低聲說了這一句,按著他,開始給他按摩強直痙攣在一起的三頭肌。
那邊高武用彈簧刀充作登山鎬,硬是爬了上來,從陡坡上探出了頭。
“啊……”沒經歷過運動抽筋的人根本無法想象這種痛有多么令人抓狂,林瑾瑜一邊忍耐著這股劇痛一邊想:我擦,失算了……剛應該守在那坡上,看他上來了給他一腳,把他踹掉下去再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