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那方狹小、密閉的空間里磨來蹭去,不多的氧氣很快被兩個人的呼吸消耗得七七八八,林瑾瑜覺得有點熱,而且喘不上氣。
張信禮的吐息偶爾掃過他的脖頸和耳朵,濕熱又綿長,讓人覺得癢癢的。
他覺得自己再不冒頭就只怕要被憋死在被子里了……就在他在“認慫”和“呼吸氧氣”之間糾結(jié)的時候,張信禮先一步放開了他,伸手一掀被子,將兩人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
久違的新鮮空氣瞬間包圍了林瑾瑜,他終于從那種急促喘氣的狀態(tài)下解放出來,感受著令人愜意的清新晨風。
林瑾瑜嘿嘿笑了聲,伸手拍了一掌張信禮的小腹。他清晰地感覺到張信禮的腹部肌肉在這一巴掌下收緊成堅實的一塊,道:“哇哦,你先認輸?shù)呐丁!?
張信禮抓住他打人的手,從自己小腹上丟開:“你還來?”他說:“幼稚。”
林瑾瑜略了一聲,扯著被子一扭身,背對他道:“不來不來,您起床吧啊,灑家且睡會兒回籠覺。”
聽到這話,張信禮又湊過去扳他肩膀:“你必須起來,因為……”
“因為啥啊,”林瑾瑜轉(zhuǎn)過身來,躺著仰視著他:“地震了洪水了火山爆發(fā)了還是小行星撞擊地球了?”
張信禮看著他的眼睛,說“因為今天……”
他沒時間說完這句話了,就在林瑾瑜盯著他的嘴唇,靜等著看張信禮到底能說出個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時候,忽地“吱呀”一聲,實木門板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張信禮的話。
林瑾瑜陡然一驚,扭頭看去時,看見張爸張媽齊齊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倆一個躺著,一個撐著上半身,都只穿著褲衩,腰上虛虛搭著同一張被子,四目相對,似乎有千言萬語意欲訴說。
……
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倒轉(zhuǎn),人真的能回到過去,林瑾瑜一定穿越回二十分鐘之前,張信禮一叫,他就立刻睜開眼睛從床上一蹦而起,絕不廢半句話,賴哪怕一分鐘的床。
根本沒人告訴過他今天張信禮爹媽就回來了好么?
而張家爸媽兩個都沒有敲門的習慣,他們進自己兒子屋的時候總是一邊大著嗓門喊話,一邊就直接推門進了,從小到大一直如此,“隱私權(quán)”這種法律概念在他們的觀念里并無多大的存在感。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人都是他們生的,更遑論房間了,和自己兒子之間既無什么可避諱的,也無什么需隱瞞的。
這導致林瑾瑜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做出反應(yīng)去收拾自己,只能穿著大褲衩,頂著一頭沒打理的頭發(fā),目光呆滯地看著推門而入的張文濤夫妻,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對此他感到尷尬,在長輩面前,這實在是太有失體面了。
四個人,倆在床上,倆在門口,大眼瞪小眼靜了一會兒,張信禮叫道:“爸,媽。”
張媽道:“哦哦,回來得太早,娃兒們還沒起嗦,那先讓他們起來洗洗。”
張爸則跟林瑾瑜打了個招呼,問他這幾天還好不好,飯還吃不吃得慣。
“哎呀,你先讓他們起了再說嘛!”張媽道:“還沒起就在門口問東問西的。”說著一邊數(shù)落張文濤一邊拉著人走了。
林瑾瑜從尷尬的狀態(tài)里回過神來,從一堆衣服里找到自己褲子,剛準備套上,忽然想起一茬來,扭頭看見張信禮也在穿衣服,揚起手里的褲子就打了張信禮一下:“你怎么不告訴我你爸媽今天回來?”
張信禮冷不丁又遭受攻擊,找衣服的動作頓了頓:“我準備告訴你的,你沒給我機會。”
“你非得事到臨頭說?”林瑾瑜呲牙:“咋不提前吱聲?”
“昨天半夜才打電話過來說今天到的,我怎么早點說?托夢?”
“不可能,”林瑾瑜說:“電話響了嗎,我怎么沒聽見?”
張信禮道:“因為你是豬。”
“我豬你大爺,豬你大爺……”林瑾瑜揚起手里亂七八糟的什么衣服枕頭褲子就往他身上招呼,張信禮邊擋邊道:“別鬧,你再鬧我把你褲子搶了扔出去。”
“是嗎,你試試。”
張信禮聞言一把抓住他甩過來的褲腳,搶了作勢要起身往窗那邊走,林瑾瑜立刻道:“停!別!我錯了!快還我!有辱斯文,成何體統(tǒng)!”
……
半個小時后,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了飯桌上。
張爸張媽從外面帶了點油條煎餅回來,倒是不用麻煩張信禮做飯了。
林瑾瑜拿著個油浸浸的廉價塑料食品袋,專心啃手里那個油餅。
張爸咳了兩聲,先開了口,開始長輩的例行詢問。他說:“瑾瑜啊,我不在這幾天,你哥沒欺負你吧?”
“哦,他啊,”林瑾瑜偷摸摸斜著眼瞥了張信禮一眼,故意拖長了點聲兒,磨磨蹭蹭道:“他吧……怎么說呢……”
他期望從張信禮臉上看到一點不一樣的表情,比如驚慌、不高興,或者訝異、憤怒之類的。
但是全然沒有。張信禮只是安安靜靜地吃自己的早飯,好像完全沒注意林瑾瑜的話語與目光一般,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似乎并不在意林瑾瑜怎么說他。
這讓林瑾瑜覺得很沒意思,被捉弄的人如果沒有反應(yīng),那么惡作劇也就失去意義了。
于是他悻悻道:“沒怎么,他挺好的,”林瑾瑜說:“很負責任,也很照顧我。”
他這番夸人的話說出來,張信禮倒是有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從桌上抽了張紙,遞給他擦他那滿是油花的手。
張文濤道:“唉,你不用藏著掩著,有啥子就說。我個人的兒子嘛,我自己知道的,脾氣炸,不好相處。”他說:“你也不用怕些有的沒的的,一家人都在,我當面問,為的就是有矛盾大大方方堂堂正正說,不整那些小報告。”
林瑾瑜嘴里嚼著油餅,有點懵,心說:叔,真不至于……我說的就是實話啊,您這整得好像我倆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有啥難言之隱似的……
他道:“沒啊,叔,真挺好的。”
張文濤依舊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盯著桌面沉吟,看樣子是在思考林瑾瑜說這番話到底是發(fā)自肺腑,還是受人脅迫在言不由衷。
那副情景有點戳林瑾瑜的笑點,心說事態(tài)有這么嚴重嗎,我跟張信禮的關(guān)系在叔叔阿姨眼里是不是那種需要時刻提防對方給自己投毒的類型……
他偏頭去看張信禮,想著你爸都對你誤解成這樣了,你還不吱個聲表個態(tài),還自己以清白。
但張信禮只是恪守本分地吃自己的東西,靜等張文濤自行做出判斷,沒有任何插嘴的意思,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最后還是張媽扯了張爸一把,道:“娃兒既然都這么說了,那就是了唄,這不挺好,咋你非整出點啥矛盾來才高興。”
張文濤道:“唉,你不懂少說話,瑾瑜這娃兒又不愛說話,我是怕他受欺負不說,跟我在這瞎操心似的。”
“沒,”張信禮已經(jīng)吃完了他的早餐,他把塑料袋團了團,抓在手里準備出去扔垃圾,看了林瑾瑜一眼道:“他話多得很。”
林瑾瑜:“……”了一陣,對張爸道:“我吧……就剛來,不太熟悉,所以跟他就沒什么交流,后來熟了就好了,他真沒欺負我,真的。”
張文濤道:“那就好,”他反復叮囑林瑾瑜:“萬一有什么事你跟我們說。”
林瑾瑜“哎哎”答應(yīng)了。
張文濤又嘮家常一般道:“瑾瑜來這兒也大半個月了吧,哥哥帶你出去玩了沒,我們這兒跟你們大城市比不了,但是空氣好,也可以出去走一走玩一玩。”
林瑾瑜剛想如實回答,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張信禮出去扔垃圾去了,這會兒這張桌子上沒有能掀他老底的人,于是他眼珠子一轉(zhuǎn),道:“沒啊,都沒出去玩過。”
“喲,那真是可惜了,”張文濤道:“你看你大老遠來一趟都沒帶你出去玩,正好我跟他媽也回來了,明兒就讓你哥空一天,帶你出去玩去。”
“嗯嗯嗯嗯嗯嗯。”林瑾瑜目的達成,心里偷著樂,面上卻不表現(xiàn)出來,只一連聲地答應(yīng)了,三口兩口解決了那個油得發(fā)膩的油餅,拿著塑料袋站起身來,也出門去扔垃圾。
他進院子時看到張信禮在水井邊洗手,于是扔了袋子湊過去道:“嘿,我說,你在你爸心里到底是個什么形象啊,你爸咋生怕你三天兩頭把我打一頓似的。”
冰涼的井水從出水孔里嘩嘩流出來,在張信禮手上濺出無數(shù)透明的水花。他埋頭洗手,道:“我倒是想。”
林瑾瑜湊到他跟前:“老實交代,你到底有多少前科?”
“不想交代。”張信禮說。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限你三秒之內(nèi)如實招來,否則……”
張信禮直起腰來,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林瑾瑜讀懂了他通過神態(tài)傳達出來的“否則怎樣?”四個大字。
“否則我就……”他眉頭一皺,作勢看向張信禮身旁的水井,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人在跟某人面對面的時候,很容易受對方的視線誘導,張信禮完全出于下意識,也轉(zhuǎn)移視線,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秒。
就在他偏移視線的這一秒,林瑾瑜眼疾手快,操著他那雙還沒洗的油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就往張信禮衣服上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