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時隔多日,楚風暖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跟前。
分明是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了點鳶一夜,前一日才經歷得太多,心情急轉直下,此刻我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困意席卷著我的意識,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還是被嚇住了。
一個激靈瞬的清醒,意識回溯,我看得清楚——
曾經風華正茂的如玉少年郎,此刻形容枯槁,素日最為清亮的眸子也變得黯淡無光,顴骨也顯得高了些,嘴唇周邊又生長了密密匝匝的青色胡茬,更是襯得精神頹靡。
這些時日,他究竟歷經了些什么?
我才剛開口,想問一問前因后果,可未及我張嘴,楚風暖便已先聲奪人。
他道:“虞赤樨,你到底還要怎樣?卿卿她對你百般忍耐,你竟為了教我來看你演的這出戲,甚至不惜讓點鳶受這些苦,你究竟還有沒有半點兒為人的良心?”
“我不想同你去做這些無聊的戲碼,若你再是如此不肯罷手,休怪我不顧情面,魚死網破。”
楚風暖連問一句也不肯,就這樣斷定了我的罪行,僅憑徐思卿的一面之詞。
從前我覺得宮里的女人很可憐,不但要竭力討好母后,還要看著父皇的心思,只要是父皇愿意去相信,黑白顛倒,指鹿為馬也不是不可。
她們都是為了權勢,爭破頭也要向上爬。
可我呢?
我為的什么?
他楚風暖憑什么這樣蓋棺定論?!
我當即怒然道:“你當我愿意見你嗎?楚風暖,你殺我母親,讓我與我的父親近在咫尺也不能相見,更是縱容徐思卿來傷害我身邊的人,我何曾說過些什么?你就以為我不恨你嗎?”
“我對你的恨意,比之你而言,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
楚風暖的呼吸有些短促,他似乎在竭力平穩著,但卻不見緩和,氣息反而越來越紊亂起來,最后,惹得他一連咳嗽了好久,直將臉色咳得通紅。
良久的寂寂無言,楚風暖坐下,似乎也被點鳶的狀況所駭住,終于叫人去請了大夫過來。
我久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
只是從來,意外都是來得猝不及防的。
徐思卿從外面跑進來時,我才剛將藥方遞予小丫頭,叮囑她去為點鳶熬藥。
誰知徐思卿甫一踏進門來,便一把奪過藥方,將其撕了個稀爛,而后一個揚手,紙張碎屑便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如同冬日里頭漫天的雪花兒。
“徐思卿,你要作甚么?”我怒極,推開了徐思卿,便欲沖出去將那大夫喚回來。
然,手臂一緊。
竟是徐思卿將我給拉扯住了。
“急什么?”徐思卿像是早有準備而來,“你有沒有命還難說呢,遑論你那個賤婢?”
楚風暖尚留在我這里,徐思卿便一個猛力,將我推了進去,腳下一個不穩,我幾欲栽倒,幸而急忙止住了腳步,只一個不慎,就要撞到桌子。
意料當中的疼痛并未傳來。
竟是楚風暖不知何時,已然眼疾手快地替我擋住了那堅硬木桌子角。
像是下意識,楚風暖倏然掐住了我的手臂,自己一個挪步,將我擋在了身后。
他的力氣本就極大,此刻又有些用力,好似要緊緊抓住,不肯放手一般,疼得我一個輕呼,但楚風暖絲毫松手的跡象也無。
他問道:“你怎么過來了?這里有我便已足夠,你又何苦過來?”
仿佛當我并不存在,楚風暖說著,就要著人來帶徐思卿離開,生怕在此地多待一會兒,徐思卿便會少了一根毫發似的。
徐思卿依舊是笑靨如花,視線卻落在了床榻之上,被剜眼斷耳的點鳶身上。
“不必憂心,我不礙事的。”
她徐徐走近,途徑我身側時,似是不經意一般,目光輕輕掃過楚風暖攥住我的手上。
徐思卿開口:“雖說阿暖你顧念她曾贈你三滴心頭鮮血的恩情,所以極力保下她的性命,可如今,她身邊的人不安分……身為人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阿暖你也不能再徇私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