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安然擺放著的，赫然是一方手帕，帕面是一幅赤樨吐蕊圖畫。

我不由輕輕呢喃：“朝露白，暮煙蒼，人間宮闕戀情長。赤樨冷對蟾光照，百代金秋舞鳯凰。”

——

那是我第一次違背母后的安排，膽大妄為地褪下男裝，換上女兒裝扮，趁所有人不注意時，偷逃出宮去。

被母后慘無人道地囚禁于皇宮中，我對市井的一切充滿了好奇與畏懼。

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遇到了他——母后曾告訴我，楚家之人，悉數(shù)為惡徒，尤以楚青云之子，楚風(fēng)暖為要。

在此之前，我并不曾見過他，但他的容貌我一定不會錯認(rèn)——母后日日惡毒地詛咒著那個畫像，要我也記下仇人的模樣，我怎么可能記錯？

我轉(zhuǎn)身便要跑，卻不妨早被他發(fā)覺，手臂一下子就遭他拉扯住。

“小丫頭，”珠圓玉潤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他輕輕一笑，“你的東西掉了。”

那是點鳶看我可憐，背著母后為我所繡的巾帕，亦是我唯一能提醒自己是女兒身份的物什。

彼時我拿他當(dāng)作仇敵，巾帕被他拿捏在手中，頗有些許的挑釁意味。

我氣惱地想要搶奪回來：“還給我！”

可他輕柔柔一笑，環(huán)顧四周，忽地皺起眉頭來：“怎么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那方巾帕已然被他展開，里面繡得栩栩如生的一枝吐蕊赤樨便映入眼簾來。

他贊嘆一聲：“朝露白，暮煙蒼，人間宮闕戀情長。赤樨冷對蟾光照，百代金秋舞鳯凰。”

而后又松開了我，將那方巾帕安放在我的掌中，一把掐住我的臉頰：“小鳯凰，將來可是要遨游四海的，愁著一張臉可怎么是好？”

不輕不重，卻足以叫我迅速紅了臉龐。

——

那次的潛逃反抗，讓我承受了母后極重的怒火，可我卻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將對她的不滿掛在臉上。

鳯凰當(dāng)舞，不可愁眉苦臉。

再后來，楚風(fēng)暖成了我的老師，可他無從知曉，那個小姑娘，竟是當(dāng)朝太子，從小被灌輸著要向他復(fù)仇的虞赤樨。

而最為可笑的，卻是如今，徐思卿告知我，楚風(fēng)暖掛念著的人，是那只小鳯凰，只是那只小鳯凰，一直怨恨著他，不解自己的苦心。

力氣似乎抽離軀體，我有些氣弱地吩咐道：“點鳶，為我被下刀具和空碗罷。”

點鳶顯然也被嚇住了。

“陛下，你這是……”她勸阻著我沖動的話語，“倘或這只是徐家的計謀呢？”

我搖搖頭：“這張巾帕，只你我二人曉得，可點鳶，你會背叛我么？”

我確信無疑。

徐思卿若真要我性命，又何苦自己費盡心思要我封她為后，阻礙她日后另覓高枝。

何苦……

我道：“便是虛假，我也認(rèn)了。”

已經(jīng)那么久了，楚風(fēng)暖的狀況毫無起色，甚至隱隱有不可回挽之勢。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也好，殊死一搏也罷。

我總歸是要一試的。

楚風(fēng)暖，若你能醒過來，我便告訴你，那只小鳯凰，她現(xiàn)在身處何處。

點鳶向來耐不住我的央求，也知道我的決意要做的事，恁憑撞了南墻，也是決不肯回頭的，便去為我備下了。

泛著寒光的利刃刺進(jìn)胸膛里，熱血濺灑出來，聽著鮮血落地聲音，就像是模糊中看到了楚風(fēng)暖又再一次沖我溫柔輕笑。

“赤樨說過，一定會讓師傅醒過來的，就一定不會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