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床幔搖曳,伴著燭火,纏綿的影子投落在帳子上。
他好似毒藥,讓我一次又一次忘記前塵往事,忘卻所有的痛苦,只想讓這一刻停駐,永遠不要再想起前事。
直到天色微明,直到外面蟬鳴也漸漸歇下,直到他倒在我身側緊緊將我抱住,直到我聽到他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外面傳來小德子的聲音:“皇上,該起身了。”
今日便是出征之日,戰機不可延誤。
無息睜開眼睛,慢慢撫摸著我的眉眼,半晌才道:“你會等我回來,對嗎?”
這個問題他問過許多遍,卻都是讓我等,我知道,他也只能讓我等。
“嗯。”我終于點頭。
他面上露出笑意,慢慢起了身準備更衣。
我也披好里衣起了身,但腳才落地,便覺得一陣酸軟,差點跌坐在地,卻被他一只手掌微微扶住。
“昨夜辛苦愛妃了。”他打趣輕笑。
我面上有些發燙,待站穩了才看他:“我替皇上更衣。”
他看了看手上的衣服,遞給了我。
我上前,慢慢替他穿好衣裳,披好戰甲,頓了頓,才抬起濕了的眼眶看他輕笑:“希望皇上能平安歸來。”
“平安……”他微微咬牙,知道我為何沒有說出‘凱旋’二字,凱旋,就意味著他殺了我皇兄。
他將我緊緊擁在懷里,直到小德子在外面再三催促,他才終于離開。
我站在神武門的城墻上,看著他一身黑色鎧甲,鮮紅的戰袍迎風而起,冷峻而堅毅。他舉起手里的劍大喝,底下的士兵跟隨一起大喝,兩旁百姓奔走相告,似乎已經確定此番無息的出征,必定會帶著勝利而歸。
似乎知道我在,他離開時,回頭望了我一眼,即便隔著那么遠,我依舊能感受到他眸子里的溫柔和愛意。
綠柔跟在我身邊,目送著他離開,才紅了眼睛:“娘娘,您真的決定了嗎?”
“往后,就辛苦你了。若是哪一天無息已經坐穩了這個皇位,你再將無憂送回來。”我笑看著她道。
奶嬤嬤跟在后面,已經換上了常服,無憂也被裹得嚴嚴實實了。
綠柔微微咬唇,滿面歉意,好似一夕之間就諒解了我。
“娘娘,奴婢會照顧好小公主的。”她應諾。
我拉著她的手,感受著她的微微顫抖和不安,淺笑:“你放心,定國公那里我會處置。還有……”我看了看熟睡的無憂,一股酸澀從心底冒出來,讓我啞了嗓子:“不必跟她說我,只告訴她,她母妃早逝就好。”
綠柔明白我的意思,緊緊抓著我的手,還要說什么,但我已經看到不遠處定國公已經帶著一眾夫人過來了。
我看了綠柔一眼,將通行的腰牌給了她,便不再去看無憂,定穩心神快步往前而去。
定國公跟溫少夫人長得很像,只是眉眼間更多了幾分算計和戾氣,他身后的夫人們亦然。
“皇后娘娘。”定國公將我攔住,笑問我:“此番出征,您可希望皇上凱旋?”
他聲音不小,所有人都聽到了。
我知道他是故意要逼我,不及開口,又聽他繼續道:“聽聞此番叛軍的統帥,乃是當年燕國的太子,此番皇上出征,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知皇后娘娘又在里面充當了個什么角色?是不是等皇上一走,便要勾結亂黨,亂我朝綱!”
“本宮從今日起,會長居長樂宮吃齋念佛,直到皇上平安歸來,定國公無需擔心。”我淡淡說完,確定綠柔已經離開,提步直接越他而去。
這些夫人們依舊敢咒罵我,看著我挺直了背脊卻無一人敢對我動手。
下了城樓前,一個抱著孩子的夫人剛好上來,與我面對面撞見了。
那孩子一見我,立馬問道:“娘,這就是那位禍國殃民的妖后嗎?”
“不得胡說。”她忙呵斥著自己的孩子,眼里卻沒有絲毫愧欠。
那孩子撇撇嘴:“我沒胡說,她就是妖后,專寵后宮,惡毒又善妒,她這樣的女人,就該去死……”
我聽著他稚嫩的聲音,看著他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看著他娘竟帶著幾分得意的眼神,上前去狠狠扇了他娘一巴掌。
那孩子怔住了,上前要對我拳打腳踢,卻被后面的宮人攔下,也終于有人提醒我,這位夫人便是溫少夫人的親姐姐。
她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再說一個字。
我冷漠的看著她:“你們在背后說本宮不管,但這樣的恨意不必告訴孩子。”
她冷冷咬著牙,根本不應聲。
我忽然慶幸把無憂送走了,可有朝一日她回來了怎么辦呢?
“娘娘是在替小公主擔心?”定國公居高臨下看著我。
“稚子何辜?”我質問他,他卻只是漠然一笑:“下官還以為娘娘當真是鐵石心腸,如今看來還有軟肋。只可惜,錯既然已經犯下,你不肯承受,那你的孩子必然要承受。”
“大膽!”小德子匆匆趕來,聽到這話,大喝一聲。
對于他,定國公并不放在眼里,但沒有繼續再糾纏,我也不想再糾纏。
從神武門回到長樂宮,這段路好似極為漫長,怎么走也走不到一般,可等我踏入長樂宮的宮門,才覺涼風襲來,奪去了我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