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起了興致，又慢慢坐下，等我繼續往下說。

我直起身子看她，滿面笑意：“誅心，從他最痛的地方下手，只要是他喜歡的，愛上的，在乎的，珍惜的，全部毀掉，然后再將他最痛苦的記憶挖出來，一遍一遍在他眼前重復出現，讓他求而不得，愛而不能，為天下所不齒，為自己所不容。”

她似乎有所觸動，面上偽裝的笑容漸漸僵硬，化作寒冰：“你恨他？”

“恨！”我讓淚落下，好讓她真的相信我如此恨魏無息：“他滅我家國，殺我父母，毀我孩兒還要讓我生不如死，我如何不恨他，我恨不得他永生永世入輪回，嘗盡世間所有苦。”

不，該嘗這些苦的人不是無息，是她們，是這些利欲熏心的蛇蝎。

“看來你真的很恨朕，朕對你也太過仁慈了。”

我的話才說完，一道如冰的聲音便從我身后響起，我看到了太后眼里的得意。

她誘惑我說這些，就是為了給魏無息聽的吧，但戲已經開始，我不能回頭，我必須讓她信我。

“仁慈？魏無息，你活活殺了我們的孩子，還要折磨我，讓我受盡痛苦，你仁慈嗎？你根本就是魔鬼！”我朝他冷笑，我看到他渾身一僵，看到他緊繃著面容，似乎隱忍著滔天的怒意，還有那雙曾經最溫柔的眸子，現在卻如同野獸，蘊藏著將我撕碎的恨意。

他立在原地沒有靠近半步，寒聲吩咐：“來人，把她拖下去，斬斷手足，扔出宮！”

芍藥撲到我身上來哭著求饒：“皇上，娘娘好幾日沒睡了，定是瘋了，您饒過她吧，饒過她吧。”

魏無息上前一腳將芍藥踢開，如山石般堅硬的手狠狠扯起我的胳膊便要將我往殿外拖拽，我不得不朝太后求饒：“太后娘娘，求您救救長樂，看在父皇的份上，您饒長樂一命吧，太后娘娘……”

在魏無息將我扔出殿的前一秒，她終于開了口。

她端端站在那兒，好似在看熱鬧，但看到暴怒失控的無息和不斷卑微求饒的我，她高興極了。

她救下了我，并恢復了我樂嬪的身份，理由是在過幾日便是她生辰，她不想再見血光。

我重新回了坤寧宮，依舊住在偏殿里，但身邊伺候的人卻全部換成了太后的人，不管是趙如意還是魏無息，都不敢再摔打我，但魏無息卻開始夜夜宿在趙如意宮里。

我跪在簾賬外默默看著。

手指狠狠掐入肉中，卻依舊阻擋不住不斷落下的眼淚。

許是因為我在一旁哭擾了他的興致，在趙如意四肢攀上他時，他直接掀開窗幔走了下來，站到了我面前：“起來。”

我垂下眉眼：“臣妾手腳不便，還是叫人來伺候吧。”

我話才說完，本以為他會惱怒離開，可他卻一把將我抱起，直接放到了隔間的暖榻上，覆身而上，事后，便一把將我扔到地上：“丟出去！”

外面很快有宮女進來，我甚至來不及掩飾我的狼狽。我看到她們眼里的鄙夷和諷刺。

我覺得羞辱，紅了臉，卻只得他一聲諷刺：“看來樂嬪很喜歡，既如此，把你送給魏長安如何，亦或是你想侍兩夫？”

宮女們眼中鄙夷更甚，我死死咬住嘴唇，回頭朝他行禮：“太后娘娘吩咐，臣妾只伺候您一人。”

“好，很好，那朕就看你如何用這殘破的身子，來誅朕的心！”

我垂著眼眸，不敢讓他看到我的眼淚，行了禮，轉身出去。

芍藥早早拿著外袍在外等著我，紅腫著眼睛低聲問我：“娘娘，您何必惹怒皇上呢？”

“他與我有仇，我自然要處處讓他不順意。”我輕笑，不止說給芍藥聽，還要說給太后的人聽。

今夜月光如水，樹影婆娑，和風吹過，夾雜著桂花香氣，我記起母后總愛拿桂花糕逗弄我，我記得笨手笨腳的無息，曾也親自做過桂花香囊給我。

我停住腳步，看著天上圓月，唇瓣微微揚起。

“天上月是海底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我輕聲念著，不敢讓任何人聽見，只有芍藥懵懂的替我裹好外袍：“娘娘，夜里寒，咱們回去吧。”

“好。”我緩步往前，腳踝的刺痛讓我好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但卻讓我覺得痛快。

我不知道我走后，魏無息沒有去擁被扔在床上的趙如意，而是站在窗前看我，也聽到了我那句說給自己聽的低喃。

第二天一早，他給趙如意送了頂好的杭綢和珠寶，給我也送了，卻是輕紗制成的長裙，嫵媚輕佻。

芍藥捧著衣裳當即便哭了，哀求著送東西來的公公：“皇上是不是送錯了，這不是給后妃穿的，這分明是給……是給……”

她連說出那兩個字都覺得羞恥，我卻要做這樣的事。

我看那公公態度不好，取下一支發簪給他，看著他諷刺鄙夷的眼神，我死死咬著嘴唇，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親手接過衣裳。

“皇上吩咐，明日便是太后壽辰，壽辰宴上，您就穿著這個出席，若是違背，便斬了您身邊這位小宮女。”公公說罷，扭頭就走了，邊走還邊罵著晦氣。

“娘娘，您不能穿這個……”芍藥拉著我的衣袖，我卻轉頭看著太后遣來的宮女，她們一個個面色漠然，我便知道這衣裳是必須要穿了。

趙如意似乎很滿意魏無息給我的賞賜，一整日也沒來找麻煩，等到第二天壽辰，卻親自派了竹葉來給我引路。

我知道宮宴是什么樣的，今日有頭有臉的大臣和各位官家公子小姐都會過來。

我站在銅鏡前，看著自己。一身淺藍色的輕紗長裙，根本掩飾不住我白皙的身體。

芍藥根本不敢抬眼看我，只委屈的直哭：“娘娘，要不咱們再去求求皇上吧，或是求求太后。”

我搖搖頭，若是皇上和太后真有意幫我，絕對不會讓我穿上這件衣裳的，他們一個想折磨我，一個想通過我，折磨另一個人。

竹葉漠然看著我，略帶著幾分諷刺：“樂嬪娘娘，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我望著空蕩的皇宮，望著紅墻綠瓦，望著夜風習習，這偌大的皇宮，卻好似沒有一處容得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