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夫話音落下，對面那幾個勞工同時愣了愣，然后齊齊的看向了這邊。
領頭模樣的大塊頭上下打量了奈夫一番后，道：“是的，你他娘的打聽我們光榮進化團干什么？”
奈夫掃過遠處同時看過來的那幾個勞工，一時沒有回答大塊頭的問話。
其實他先前就已經知道了，所謂的“光榮進化團”，就只是一些加裝了海克斯義肢的半機械人，自發組成的一個小團體而已。
他們沒有什么崇高的追求，也沒有什么普世的教義，更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計劃，甚至連組織都很混亂，比一盤散沙好不了多少。
因為說到底，這就只是一個依靠維克托的傳聞聚攏起來的小圈子，成員之間相互幫襯，為了更容易的活下去而已。
畢竟維克托曾經用機械改造的方式拯救了不少底層勞工，這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見大塊頭有些不高興的皺起了眉，科妮連忙替奈夫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們只是想……只是想打聽一下移植海克斯義眼的事情……”
“海克斯義眼？”大塊頭看向科妮這邊，想起什么一般的道：“哦，我TM的想起了，我記得你，你前一段時間就問過這事吧？那個賣酒的小子就是你吧？”
“嗯，是的，就是我。”
科妮連忙點頭，奈夫則不說話了，靜靜觀察著對面幾人的神情變化。
只見那大塊頭轉了轉眼珠后，抬起裝有兩臺蒸汽泵的簡陋機械臂，撐著他那嵌著黃銅濾芯的吸喉管，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道：
“我記得上次和你說過吧，這個海克斯義眼的移植是很貴的，就算是買一只透光性好的義眼，就得他娘的三個金輪以上，你們有那么多錢嗎？”
科妮剛想回答，不過警覺的她還是先看了奈夫一眼，見他輕輕皺了一下眉，才換上另一副說辭，道：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替別人打聽一下，賺點小費，請問在哪能找到那位……能移植義眼的機械師呢？”
“小費？”大塊頭捏了捏手里的面包油紙，冷笑道：“你都知道拿這個可以賺錢，難道我他娘的就應該白白告訴你嗎？”
科妮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笑著從口袋里拿出三枚金幣，遞給那大塊頭后，道：“我們也只是賺點小錢，所以……還請你不要嫌少……”
大塊頭用金屬手指敲了敲那幾枚金幣，輕蔑的嗤笑道：“切，就他娘的三個金幣，街頭的小乞丐都不只這個價吧！”
大塊頭一邊說著，目光又盯向了科妮掛在衣服外面的那個小錢袋，就像只貪婪的老鼠。
科妮看了奈夫一眼后，沒有辦法，又從里面拿出兩枚金幣，有點不舍的遞到了大塊頭面前。
“哼，這他娘的還差不多！”
大塊頭奪過科妮手里的另外兩枚金幣，一并收好后，目光又在一直沒有說話的奈夫身上停留了片刻。
隨即，他的嘴角極不起眼的往上翹了翹，裝作很不情愿的揮手道：“行吧，你們跟我來吧，我他娘的能帶你們去找那個機械師，省的生意被其他人搶走！”
大塊頭說著，轉身就往煉金工廠旁雜亂的巷道里走去了。
另外，和他一起出來的另一個有機械加強體的年輕男子，也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
不管什么時候，科妮總是跟隨著奈夫的指示行動。
此刻見奈夫一言不發的邁開腳步，走進那條爬滿蒸汽管道的窄巷，她也連忙跟了上去……
其實，對方心底里打得什么小算盤，奈夫早就看明白了，更何況，小渣渣剛才還特地提醒過他。
只不過，他今天找上“光榮進化團”的目的，并不是因為海克斯科技義眼什么的。
而是要借此機會，將這個聚集在維克托理念下的小團體，整合成一股可以為自己所用的力量。
更通俗一點說，就是收服……
和奈夫的猜想差不多，那個大塊頭領著他們彎彎繞繞的走過幾條巷道后，就突然停下不再往前走了。
科妮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她往奈夫這邊靠了兩步后，有些不安的問那個大塊頭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大塊頭轉過身來，看著這邊一臉陰笑道：“老子要是說迷路了，你們兩個小鬼應該是會相信的吧？”
“你……難道你一開始就是要騙我們？”聽了這話，科妮的聲音中帶上了些許憤怒。
沒錯，是憤怒，而不是膽怯，因為有奈夫在身邊，她根本就不會害怕。
“騙？當然沒騙你們？那一位機械師確實能打造出比水晶還透亮的海克斯義眼，但你們覺得五個金幣……我會把他的消息告訴你們嗎？”
大塊頭說完，用機械手在一旁的廢棄管道上卸了一根鋼管，拿在手里一邊惦著，一邊不懷好意的往這邊走來。
科妮看了一眼仍然沒有說話的奈夫，然后急忙將掛在衣服外面的那個小布袋子取了下來，往對面扔去，道：
“這些都給你，不要找我們麻煩，我們只想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那位機械師。”
這個布袋子里只有幾個銀輪和一些金幣，所以科妮扔起來自然不怎么心疼。
只是，她如此鎮定自若的神情，倒是讓對面那大塊頭遲疑了幾分。
這地溝之下，有幾個邋里邋遢的窮小子把命看得比金幣還重要的？
命不賤的，那還能叫地溝孤兒嗎？
“這下省事多了，也不需要我出手了。”
聲音落下，另一個裝有機械加強體的男子從前面的路口走進了窄巷，手里還拖著一把漆黑的礦鏟，顯然是這大塊頭的同伴。
不過，就在這一刻，奈夫的身影動了。
隨后，只聽到窄巷的陰影里傳來了兩聲慘哼，便全然沒有了動靜。
“你把他們都打暈了，我們還怎么找那位機械師啊？”
這是科妮的聲音，語調有些焦急。
“你還指望從一個地溝痞子嘴里聽到什么實話嗎？”
這是奈夫的聲音，依然那么冷冷淡淡的。
“這個……可打暈了他們，我們又從哪里去打聽海克斯義眼的事情呢？”
奈夫站在那個暈過去的大塊頭身旁，將錢袋子扔給科妮后，看了她一眼，就沒多說什么了。
而科妮也很默契的沒有再問，因為她知道奈夫有辦法。
只見奈夫蹲下身去，將機械手臂摁在了大塊頭的天靈蓋上，隨后一道淡藍色的熒光亮起，他主動建立了和小石頭斯堪維娜的意識聯系。
憑借著斯堪維娜強大的探知能力，奈夫看見了大塊頭腦袋里的很多記憶。
雖然圖像都是碎片化的，可關于海克斯義眼和“光榮進化團”的片段，他還是很快就找到了，畢竟這是他剛剛才思考過的問題。
打探完這些，奈夫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往窄巷外走去。
“怎么了，你已經知道在哪了嗎？”
科妮一邊問著，一邊快步跟了上去，盡管她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她相信這世上就沒有奈夫做不到的事情。
奈夫走出窄巷后，等科妮跟上來了，二話沒說，攬過她的細腰，然后鋼索輪軸極速運轉，兩人已經騰空而起，向著頭頂上的中層廣場飛去。
剛才在那個大塊頭腦海里，奈夫認出了那個機械師的住處，距離杜克巷不遠，是一個白胡子的禿頂老頭，右肩膀上掛著機械加強增壓機，很有辨識度。
半個鐘頭后，兩人就已經出現在了那幢老舊的鐵皮房子了。
奈夫上前叩響了鐵門，過了許久后，才有一個老頭來將門打開了一條小縫。
“你們找誰？”
“找你買點東西。”奈夫答道。
“找我？買東西？誰讓你們來的？”老頭的眼神中有幾分警惕。
奈夫十分自然的答道：“光榮進化團的同伴向我介紹的。”
“是那個大塊頭格盎斯嗎？”
“嗯，就是他。”奈夫點了點頭。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們跟我進來吧。”老頭放下心來，一邊說著一邊拉開鐵門，將奈夫和科妮領進了鐵皮房子內。
雖然此時天還沒黑，但鐵房子內的光線卻十分陰暗，幾乎什么也看不見。
奈夫在慢慢適應了屋子里的黑暗后，掃了掃周圍的幾個窗戶，全都閉得嚴嚴實實，而且還有兩扇封上黑布，顯然是故意為之的。
奈夫和科妮兩個走到一處機床前停了下來，因為這屋子里其實就是一座小工坊，十分雜亂，不好落腳。
不過，那白胡子老頭自然是輕車熟路，幾彎幾繞，就走到了屋子靠里側的一張鋼鐵架臺前，然后拎燃了一盞大功率的瓦斯燈。
青藍色的火焰竄起，光芒瞬間驅散黑暗，將屋子里的擺置照亮在了奈夫眼前。
有些熟悉的畫面，就和維克托的實驗室一樣——蒸汽傳動機，增壓脈沖器，陀螺水平儀，可升降的鋼鐵機床，還有各式各樣的放大鏡和鐵皮尺，金屬零件四處都是。
奈夫的視線在這些機械裝置上很快的掃過，最后還是停在了那兩扇被封著的窗戶上。
隨后，他轉眼看向白胡子老頭，問道：“為什么要把窗戶都封上？應該不是為了遮擋光線吧？”
“當然不是。”老頭一邊在一張凌亂的機床前坐下，一邊答道：“我現在研究的東西不能見光！”
奈夫聽了這話，目光跟著老頭手里的動作移向了機床旁那臺還沒有組裝完成的古怪裝置上。
“說吧，你們要找我買什么？”老頭纏繞著手里的銅線，頭也不抬的問道。
奈夫答道：“海克斯科技義眼。”
“海克斯義眼？”老頭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奈夫，道：“那東西很貴的，也不是我賣的貴，主要是成本高。”
奈夫問道：“你賣多少錢？”
老頭伸出五根手指比劃了一下，沒有說話。
“五個金輪？”
老頭點點頭，道：“嗯，只能多不能少，已經是最低價了。”
奈夫想了想后，又問道：“那你懂移植手術嗎？”
老頭聳了聳肩，很坦誠的道：“懂，但是懂得有限，你知道的，這么危險的手術，我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平安無事，畢竟我也只是前幾年跟著維克托教授學了一段時間而已。”
奈夫聽這老頭提及維克托，輕輕舒了口氣，沒再多問什么。
毫無疑問，維克托在機械移植手術領域的造詣，整個祖安，甚至整個瓦洛蘭，都無人能比。
自己這一身復雜的機械臂膀和雙腿，就是他的杰作，更何況一只小小的海克斯義眼呢？
見奈夫一時間沒有說話，那老頭又接著道：“當然，如果你們想萬無一失，也可以去找維克托教授本人，他應該會幫助你們的。只不過，我好像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過他了……
哦，對了，問一下，要做移植手術的那位是什么人，多大歲數了？”
“是一位老奶奶，大概有……”
“有六十三歲了。”科妮在一旁連忙補充道：“一個多月前才徹底看不見的。”
白胡子老頭聽聞這話，搖了搖頭，道：“都這么大年紀了，就算移植了海克斯義眼，也不一定能恢復視力的。”
“嗯，這個我們知道。”科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奈夫后，又道：“不過我們還是想試一試。”
“隨便你們。”老頭說著，將另一卷銅絲也牽了過來，接著道：“不過事先說好，我只會賣海克斯義眼給你們，不會做移植手術的。”
“啊？為什么？”科妮驚訝道。
“都這么大歲數的人了，還能扛得住移植手術？你看看我，這身機械增壓機是年輕的時候移植上去的，如果放到現在，肯定會死在手術臺上。”
聽了老頭的回答，科妮稍稍遲疑了一會后，才有些沮喪的道：“好吧……”
“那你們還買嗎？”老頭停了手里的活，抬頭問道。
“買！要買！”
這一次，科妮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畢竟，這幾乎是唯一的希望了，只不過，絕不能讓庫婭老奶奶去冒險。
“你們有這么多錢？”老頭不相信的問了一句，目光從僑扮成邋遢瘦小子的科妮身上，慢慢移到了奈夫這邊。
科妮也跟著看了一眼奈夫后，從最里層的貼身衣服里取出那個錢袋，緊緊攥在手里，向老頭展示道：“放心吧，我們有錢買。”
老頭見罷，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嗯，好，你們等我一會。”
說完，老頭笑著站起身來，往最里側的那間小屋子去了。
看得出來，做成了這單生意，其實白發老頭也很高興。
只見他走到一個復雜的機械箱子前，開了鎖后又從里面取出一個精致的小匣子。
然后小心翼翼的拿過來放在機床上，打開后壓低了聲音對科妮道：“我現在這里只有這一對，水晶用的是以緒塔爾開采出來的上等品，已經用魔法藥劑激活過了，能夠與人體組織結合，你們可以直接用。”
奈夫聽了這話，低頭看了看小匣子里浸泡在藍綠色營養液中的兩顆仿生義眼，道：“激活過的海克斯義眼最多只能存放三個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老頭詫異的看了奈夫一眼，道：“你竟然懂這些？”
“是的，我懂得不見得比你少，只是打磨出這樣一對海克斯義眼，太需要時間和精力了。”
奈夫這話并沒有多少夸大的成分，自己作為維克托這位海克斯機械天才的學生，怎么可能會被一個尋常的機械師糊弄得團團轉呢！
聽了奈夫的話，老頭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隨后道：
“實話說吧，其實這是前一段時間為皮爾特沃夫的一個該死的富商打造的。
當時說好了完工就交貨，所以才要激活，可就在交貨前幾天，那該死的家伙竟然真死了，然后這對義眼，就留在我手里了。”
奈夫聽聞，又仔仔細細的看了那個精致的小匣子后，道：“而且你應該用玻璃容器來裝營養液，而不是漆木匣子，這樣一來，儲存時間又要打上折扣了。”
“這……”老頭有點無力反駁，只能干巴巴的道：“這其實……不影響的……”
“三個金輪最多了，一個金輪買一個月的儲存期我都還虧。”
奈夫又要開始殺價了，沒辦法，前世拮據日子過慣了，這些拿手技能不用白不用。
科妮在一旁有些愣了，她雖然也懂得殺價，但做的畢竟都是小本生意哪有一上來就直接砍掉兩枚金輪的。
白胡子老頭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搖了搖頭后，道：“三個金輪賣不了，我就是扔了，放在這里壞掉，也不可能三個金輪賣了，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嗎！”
奈夫不為所動，道：“那你就放在這里讓它壞掉吧，反正也要不了多久，三個月，不，也就兩個多月而已。”
奈夫說完，轉身看了一眼科妮后，就往門外走去。
而科妮作為殺價老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最后看了看那對海克斯義眼后，也跟著走了出去。
事實證明，不管是在哪個世界，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的逃過“真香”定律。
白胡子老頭眼見兩人要走，急忙喊話道：“哎，等等，等等！四個金輪！不能再少了！”
奈夫停了停腳步，回頭看著老頭，道：“三個金輪，加十個銀輪！”
“八十個銀輪！”老頭咬著牙道。
“二十。”
“六十！”
“三十。”
“五十！真的不能再少了！”
“好吧，三個金輪外加五十個銀輪。”奈夫點了點頭，對這個價格還算是滿意。
老頭有些肉疼的咧了咧嘴，最后長長舒了口氣。
奈夫領著科妮重新走回到機床旁，指了指那個未完成的機械裝置后，道：“不過，我想知道你研究的這個東西，是干什么用的。”
老頭聽聞這話，眼中精光一冒，又趁機抬價道：“多加十個銀輪，我就告訴你。”
奈夫有些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倒是一旁的科妮有些不高興的道：
“都已經談好價格了，你這樣坐地起價，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奈夫點了點頭，打斷了科妮還沒有說完的話，道：“可以，那就再加十個銀輪。”
科妮愣了愣，看了奈夫一眼后，就很乖巧的不說話了，然后從錢袋里數出三個金輪又六十枚銀輪，遞給了白胡子老頭。
隨即科妮又接過那對海克斯義眼，仔仔細細的檢查一遍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這下，簡單的交易才算是完成了。
而提起那還沒組裝好的機械裝置，老頭一下子就來了勁，眼中浮動著振奮的光芒神秘兮兮的對奈夫道：“你見過亡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