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幾次那樣，奈夫用一種很隱秘的方式回到了祖安的黑鐵區。
那間蜷縮在不起眼角落里的亨特酒館，還是和往常一樣，冷冷清清，一個客人也沒有。
奈夫推門進去，只有科妮一個人在柜臺后算著賬。
聽到腳步聲后，科妮抬起頭來，只一眼，便頓時笑靨如花。
“你回來了？”科妮立馬放下手里的筆，繞過柜臺跑了過來。
然后在距離奈夫兩三米遠的地方又停下步子，目光中滿是驚喜，嘴角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一副有許多話想說的樣子，卻又只是靜靜地看著，什么也沒說。
奈夫點了點頭：“嗯，有點餓了。”
奈夫說完，看了科妮一眼，就面無表情的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但科妮卻是笑得更開心了，去后廚忙碌了一陣子后，就端出來一碟棗糕，然后坐在了奈夫對面。
棗糕的味道不錯，奈夫已經吃過好幾回了，不過這次倒是更甜了一些，可能是糖放多了一點的緣故吧。
“庫婭老奶奶呢？”奈夫一邊吃一邊問坐在對面看著自己的科妮道。
科妮的笑容很快帶上了幾分憂愁，開口道：“庫婭奶奶在后面休息，萊麗斯在照顧她。”
奈夫抬起頭來，又問道：“怎么了？”
科妮搖了搖頭，神情哀傷的道：“看不見了，庫婭奶奶已經看不見路了……”
奈夫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沒有多說什么了。
三四年前，小奈夫在這間酒館里打雜的時候，庫婭老奶奶的眼睛就不太好使了，算賬都是撲在桌子上的。
而上一次來，那位慈祥的老人家更是好久沒看見自己。
如今，祖安地溝里的毒霧，終于還是奪去了她的全部光明。
科妮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道：“也找醫生看過，吃了一點藥，但是根本沒有效果，還花了不少錢……”
“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在所難免的。”
奈夫心中感覺不到絲毫波瀾，只是用平淡的語氣道出了一句事實而已。
科妮早就習慣了奈夫這樣的說話方式，點了點頭道：“嗯，庫婭奶奶自己也這么說……叫我們不要浪費錢了，年輕大了，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她對我們的恩情實在太大了，我不想……不想就這么放棄了……”
奈夫點點頭，吃下碟子里的最后一塊棗糕，擦了擦嘴后，道：“帶我去看看她吧。”
“嗯。”
科妮收了桌上的碟盤，然后兩人一起站起身來，往后面的小房間而去。
小房間里很陰暗，并沒有點蠟燭，或許是因為沒有必要吧，也浪費。
庫婭老奶奶坐在一張靠背椅上，手里住著一根拐杖，雪白的頭發依然打理得整潔干凈，萊麗斯陪在她的身旁。
“庫婭奶奶，您的藥喝完了嗎？”萊麗斯接著一點微弱的光，一邊掰扯著釀酒用的葡萄，一邊頭也不抬的問道。
庫婭老奶奶則有些不高興的撇了撇嘴道：“沒有，這藥很苦的，很難喝的！”
“良藥才會苦口嘛！”
“我都說過了，人呀，上了年紀誰不瞎的，干嘛花這個冤枉錢，本來店里面就沒有生意，錢都花光了，看我死了之后你們倆怎么過！”
“放心吧，庫婭奶奶，現在科妮也會做糕點了，店里面不止能賣酒，還能賣一點別的，總能多賺點錢的。”
“能多賺幾個錢呢？”
……
奈夫只是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并沒有進到房間里去，同樣，他也沒有讓科妮進去。
過了一陣子后，奈夫便轉身往前面的柜臺那邊去了，科妮落后兩步，緊跟著他。
奈夫從口袋里掏出五枚金輪，放在了柜臺上，什么話也沒說。
但科妮見狀，表情卻為難起來：“其實我們有錢給庫婭奶奶看眼睛的……”
“有多少？”奈夫看向她道。
科妮看了一眼奈夫的眼睛，別過頭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這五個金輪花完，還是沒有效果，就不用再浪費錢了。”
奈夫說完，見科妮還站在不知所措，于是又抓起那五枚金輪，塞到她的手中，道：“她對我有恩，這與你們無關。”
科妮聽聞這話，才點了點頭，默默地收下了金輪。
奈夫現在并不缺錢，只是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如此了。
他并不能保證花了錢就一定能將庫婭老奶奶的眼病治好，這畢竟是長時間受到毒霧侵染，再加上年紀大了才患上的疾病，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實我打聽過，城里有些機械師可以為人裝上海克斯義眼，就是要好幾個金輪，而且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科妮看著奈夫，聲音越說越小。
“你聽什么人說的？”
“我有一次在外賣酒的時候聽說的，他們基本上每個人都加裝了機械義肢，而且自稱是什么‘光榮進化團’。”
“光榮進化團？”奈夫看著科妮，皺了兩下眉。
“嗯，你聽說過嗎？”
奈夫沒有說話，稍稍思索了片刻后，道：“帶我去看看吧。”
“嗯。你等我換身衣服，他們都在靠近地溝的位置，那地方很偏，我每次都要喬裝打扮一下才敢過去。”
“嗯，去吧。”奈夫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科妮的動作很快，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已經變裝成一個邋里邋遢的瘦小子模樣，出現在奈夫面前了。
只是她這樣子，奈夫怎么看著就覺得有點眼熟。
大概是多心了吧……
奈夫沒在這件事上多想，帶著喬裝打扮后的科妮，就往她所說的地點而去。
一路過來，兩人也說了一些城里最近的情況，奈夫問，科妮回答。
主要是關于迦娜神邸的事情。
奈夫剛才下來的時候，就已經留意過了。
維塞莉婭雇傭的匠工效率還是挺高的，中層廣場上方，大鐘塔對面那個最大的迦娜神廟，已經基本竣工了。
城里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祭祀臺，也有些點燃了瓦斯燈，擺上了象征性的食物。
聽科妮說，自護隊的成員們，最近一段時間基本都在忙著傳教的事情。
教徒數量增長的很快，這也主要是因為迦娜本身就是祖安的本土半神，有信仰基礎。
而那些上了年紀的人，更是有許多都親眼見過風之女神迦娜。
比如庫婭老奶奶，在聽說黑鐵區的某處神邸修繕好了之后，即便已經看不見路了，依然讓科妮和萊麗斯兩個扶著她，過去參拜了一次。
就算是現在，依然每隔兩天都會讓科妮或者萊麗斯送上一點點的水果過去，擺在神邸前，當做貢品。
盡管這些水果幾乎都被附近的小乞丐給偷偷吃掉了，但她依然樂此不疲。
用庫婭老奶奶的話說，這是對風之女神的虔誠，也是行善，那點水果與這相比，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和往常一樣，奈夫攬著科妮，利用鎖盤輪軸的牽引，在塔釜與煉金油管之間穿梭飛行。
沒用多長時間，兩人就到了科妮所說的那個地方。
這里很靠近地溝區，周圍都是嘈雜的煉金工廠，各種大型機器的轟鳴聲裹挾著高壓水蒸氣噴涌的尖嘯，轟炸著耳膜，只讓人覺得心煩意亂。
那些冒著綠色毒霧的煙窗隨處可見，即便是戴上海克斯吸濾器，也能聞到空氣中一股刺鼻的氣味。
現在的時間將近中午，太陽直射入祖安大峽谷，但這里依然陰暗得厲害，能見度不足二十米。
可能因為現在是飯點的緣故吧，許許多多的勞工就坐在長長的煉金油管上，一邊休息，一邊吃點簡陋的食物。
這些勞工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海克斯吸濾器，所以咳嗽的聲音不絕于耳，有些甚至都能聽出命不久矣的征兆。
他們之中，加裝有機械義肢的人數超過一半，但大多銹跡斑斑，殘缺不全。
只有幾個主動過來找科妮買棗糕和葡萄酒的勞工看起來更闊綽一些，身上的傷痕不多，而且機械義肢的保養也很完善。
而且這些人看樣子經常在科妮這買東西，說話也隨意，帶著祖安底層特有的“儒雅謙和”——句句問候家人的那種。
當然，他們對于奈夫這個新面孔也給予了相當的關注。
只不過，奈夫可沒有閑心思和他們廢話。
在得到科妮的眼神確定后，奈夫便直接對其中一個有著海克斯機械濾管喉的大塊頭道：“你們是光榮進化團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