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年代有些久遠的盒子,上面雕刻著簡單但漂亮的花紋,她的指尖熟悉的劃過那些有些磨損的紋路,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想,其實自己并不算一個全然的好人,如果她有一顆舍己為人的心,此刻,應(yīng)該會因為能幫得上這個男人而感到開心,但她非但沒有這種想法,反而越發(fā)憤怒,尤其是在男人熟睡以后,大家都不好過是她此時唯一的想法。
沈凌軒是被一陣詭異的聲音吵醒,甚至在夢中聽到以后,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噩夢,直到睜開眼睛,還能聽到凄慘的仿佛恐怖片背景音樂一樣的樂曲聲,還有女人低沉哀婉的吟唱:
“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
“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
因為實在太過困倦,沈凌軒無視數(shù)次這樣的音樂通通失敗,直到女聲越來越幽怨,在此時一片漆黑的環(huán)境中,宛如女鬼一般陰森恐怖。
沈凌軒被徹底驚醒。
“啪!”
燈被按亮的瞬間,一聲飽受驚嚇的長音差點把屋頂掀飛。
“楚寧岳小姐,你能解釋一下嗎?”因為睡眠不足,沈凌軒頭疼的揉著額角。
而始作俑者楚寧岳,則是坐在墊子上,用哀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fā)繼續(xù)拉,頓時整個房間再一次響起了二胡特有的音調(diào)。隨著二胡的聲音響起的還有敲門聲。
沈凌軒頭疼的下床去開門,然后看到了母親那張陰沉的臉。
沈凌軒則是一言不發(fā)的側(cè)身讓她看里面的場景。
此時的楚寧岳終于把她手里的琴弓收了起來。
“沒有床,我睡不著。”她望著宋秋云跟沈凌軒慘白著一張臉固執(zhí)道:“沒事干的時候,總要找些事做。”
宋秋云聞言微微一怔,隨后把目光重新落到兒子身上,帶著幾分責(zé)怪。
“這就是你半夜拉琴的理由?”沈凌軒因為長久的睡眠不足頭疼的厲害。
楚寧岳斬釘截鐵:“是。”
其實楚寧岳對床沒有特別的執(zhí)念。
甚至小時候生活環(huán)境也很差,經(jīng)常打地鋪,所以苛求的并不是優(yōu)質(zhì)的生活質(zhì)量,而是作為一個人的基本尊嚴(yán)。
至少幼年是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譬如貧窮,而今天,無論沈家還是白家,都是對她人生自由跟人格的踐踏。
她從未受過這種侮辱。
如果宋秋云找來保鏢,限制活動空間算一個打擊,沈凌軒對房間的安排就是另一個。她只覺得自己只差最后一條鎖鏈,就是他們買來的奴隸,沒有自由,沒有話語權(quán),連床都沒的睡。
眼看保鏢都里三圈外三圈安排好,宋秋云又是這個態(tài)度,她的逃跑之路簡直遙遙無期。
如果真的像宋秋云所說,要在沈家呆很長一段時間,她在沈凌軒的房間,像個奴隸一樣睡地上算怎么回事?
就算這樣的抗?fàn)幒翢o意義,他們甚至能完全不予理會,她也要讓自己在有機會逃跑前,活的像個人。
“這件事我可幫不了你。”宋秋云輕笑,目光落到陰沉著臉的兒子身上:“沈家所有地方我都能說了算,可小軒的房間,我連安放一盆花的資格都沒有。”
楚寧岳低頭:“那睡不著,我就練琴吧,你們應(yīng)該會理解吧?”她抬起頭面無表情看宋秋云,最終把目光落到沈凌軒身上。
相對而言,更容易妥協(xié)的人是沈少爺。至少她如此認(rèn)為。
“小軒?”宋秋云帶著笑意看自己的兒子。
“母親,讓我們自己解決好嗎?”沈凌軒打斷了宋秋云未出口的話。
而宋秋云仿佛被他話語中,“我們”這個詞取悅了一般,笑的十分真誠:“那你們自己協(xié)商吧,早些解決,媽相信你。”
等宋秋云離開后,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冰冷又僵硬。
“有什么話明天再說行嗎?”沈凌軒頭疼的厲害。
楚寧岳沉默,用行動代替了回答,干脆直接席地而坐,抱著二胡拿起琴弓就要繼續(xù)拉,被吵的頭疼的沈凌軒下意識伸手去搶,楚寧岳敏捷的起身避開。
沈凌軒無法,只得道:“你別拉琴,有什么話好好說。”
“我要單獨房間!”
“這個你要跟母親去講。”
“那我要一張床不過分吧!”
沈凌軒目光落在墊子上,問她:“是太薄的緣故嗎?我再幫你抱兩床過來。”
楚寧岳:“不薄,可我要床,不是你的床也行,再幫我搬一張過來!”
“不行。”沈凌軒堅持:“我無法忍受房間里有其他東西。”
楚寧岳冷笑:“這句話我怎么聽著這么耳熟?”
沈凌軒自知理虧于是默然不語。
楚寧岳氣:“所以沈少爺,你的底線究竟是什么?只要遇到你媽就像斷了一樣能包容整個世界,遇到我恨不得變成鐵塊砸死我嗎,我跟你說,要不然大家都睡地板,要不然就都睡床,沒的商量!”
她覺得自己又要被氣哭。
沈凌軒看著她的神情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像一開始給她的77條一樣,他的底線從未改變。
只不過就像楚寧岳說的一樣,他對母親實在無可奈何。
可正因為經(jīng)歷過母親,才知道一開始的妥協(xié),會有后面無數(shù)次的退步,所以在房間這僅剩的一塊地方,他希望能給自己保留一點,相對不那么難以忍受的凈土。
如果讓楚寧岳躺上來,他覺得自己人生都不如重來算了。
楚寧岳滿以為,最不濟也能讓沈少爺跟她一起睡地板,結(jié)果就看這位穿著睡衣垂著眼睛,長著一張讓任何人心動的臉的少爺,望著她十分無奈,甚至還帶著兩分溫柔:“床不行,其他條件可以商量,你要是難過,我可以學(xué)著安慰你。”
他仿佛下定了十分重大的決心。
楚寧岳:“……”
一句臟話強忍著沒有吐出去,鬼他媽需要安慰,她需要有床睡,還有作為一個人基本的尊重!
她抱著琴揉了揉眉心:“你可以答應(yīng)我的條件,然后自我安慰,或者,我安慰你也行,你覺得呢?”
她想像沈少爺一樣笑的風(fēng)輕云淡,可還是因為生氣笑容扭曲,所以就連這幾句話都說的咬牙切齒。
沈凌軒低頭,仿佛經(jīng)過了漫長的思維掙扎,最后抬頭看著她說:“你還是繼續(xù)拉琴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拉一些柔和的曲調(diào)。”
楚寧岳憤怒的走回自己的地鋪,把剛剛拉的《桃花扇》換成了《竇娥冤》。
他們一個靠在床上聽音樂,一個坐在地上拉琴,忽略表情,情境倒也稱得上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