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三下山辦事,山寨交給了紀覽。如今,山寨人丁興旺,儼然村鎮(zhèn)一般。每天一睜眼,上萬人吃喝拉撒,繁瑣雜事、多如牛毛。紀覽效仿禁軍管理,分出軍營和生活區(qū)。
五座軍營設在山坳,規(guī)制皆不大,每營五百人。以五行命名,分為銳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營呈梅花狀,環(huán)繞中軍。所謂中軍帥帳,就是山寨議事大廳。
五營人馬,每日輪換,戍守山寨要塞。行規(guī)步距,號令嚴整。雖是山匪,卻有著軍伍氣象。無論刮風下雨,日日操練不輟。柳家五兄弟,就是山寨五個頭領,分掌五營人馬。
生活區(qū)藏在后山,盡是一排排窯洞。家家戶戶、雞犬相聞。鄰居家做飯,香飄十幾戶。當初要建造莊園,被紀覽否決。學著西北之地,依山挖窯。不僅省下大量材料,更是冬暖夏涼。
看著窯洞不大,但窯里套著窯。一家四五口,足夠居住。窯前一處小院,栽些蔬菜果子,養(yǎng)些雞鵝。一到飯點,家家炊煙裊裊,呼兒喚女。隱在深山,卻是祥和福地。
再往遠處看,河谷中開墾出良田。片片畦畦、阡陌縱橫,一眼看不到邊。此刻,田地里盡是人,翻耕土地,播下種子。山坡上,栽種著果樹。如今初春時節(jié),已返青掛綠。
紀覽身份超然,不掌兵、不理政。但山寨練兵布防,墾荒養(yǎng)民,錢糧分配,樁樁明細規(guī)劃,皆是紀覽所出。
雖是軍師,卻只讓人稱先生。用他的話說,軍師是被柳十三綁來的,心不甘、情不愿。先生卻是自愿留下,與山寨同生共死。
紀覽文武雙全、心有大志。山外的天地,容不得他指手畫腳。但臥牛山寨,卻可任由著他,按自己的心愿描畫。經歷幾番寒暑,終見成效。臥牛山寨,被他經營成世外桃源。
卻說這一日,有人拜山。綠林道兒上,自有規(guī)矩。持著名帖,按著禮儀,上山拜見。不論是敵是友,不能拒之門外,不能留難。綠林道最重名聲,一般無人破壞規(guī)矩。
來人姓穆名盛遠,泥沱水寨二當家。穆盛遠名聲不顯,但泥沱水寨如日中天、威名赫赫。即便遠在京東,隔著幾百上千里地,臥牛寨一眾人,卻是毫不陌生,早聽說過。
紀覽看著名帖,心里有些警覺。道兒上風傳,汝南王世子,如今就在泥沱寨。此人拉攏綠林、招兵買馬,所圖甚大。一旦起事,那就是殺官造反、攻城略地,再無回頭路。
紀覽很是謹慎,不愿與此等人,粘上任何關系。但對方已到寨前,依著江湖禮數,卻又不能不見。沉吟片刻,他說道,“二哥,由你出面招待,聽聽穆盛遠的來意。”
“好。”柳義一口應下,起身向外走去。柳義是柳十三弟弟,行二,性格沉穩(wěn),不喜多言。由他出面,最是合適。
“三哥,帶你的人,議事廳兩側埋伏。”紀覽又說道。
“先生,可是有何不妥?”柳禮驚詫問道。他的手下,裝備著神臂長弓,組成箭陣,威力巨大。這是山寨的殺手锏,非遇重要戰(zhàn)事,一般不會輕動。聞聽紀覽吩咐,卻是驚疑不定。
“沒有不妥,只是防范萬一。”紀覽解釋了一句。
“明白了,我去準備。”柳禮抱拳離開。
柳義、柳禮相繼離開,紀覽恍似未覺,依然沉吟不語。穆盛遠的來意,根本不用猜測。禿子頭上的虱子,那就是明擺著的。河東、陜西、京東、京西,被招募的綠林,可是不少了。
紀覽卻在想,泥沱寨此來,除了招募,還有沒有其他心思。自從上次,劫回四車霹靂彈,紀覽就有了心事。這種軍國重器,朝廷管制嚴格,一般人哪能獲得?何況是四車。
霹靂彈從西而來,經伏牛山往東去。從哪里來,往哪里去?略一推敲,再看泥沱寨聲勢,還不明白么?若真是泥沱寨,那他們此次拜山,可沒有多少善意。甚至,危機四伏。
正想著,外面?zhèn)鱽磬须s人聲。紀覽湊近窗戶,順著縫隙向外看。只見柳義領著一群人,正向議事大廳去。這群人不少,足有三四十,個個背刀持劍、高聲說笑,甚是狂放。
紀覽眉頭深皺,雙手不自覺的攥緊。只看這番做派,分明透著惡意。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誰在門外?進來。”紀覽叫道。
“先生,有何事吩咐。”門外警衛(wèi)進來,躬身說道。
“速去找四當家,烈火營全部出動,帶上霹靂彈,悄悄潛到老房子埋伏。”紀覽急急說道,“快去,快去。”
警衛(wèi)一驚,領命轉身就跑。軍師如此著急,他從未見過。更不知發(fā)生何事,竟要動用霹靂彈?但想來,定是了不得的大事。絲毫不敢耽擱,撒開腿,直奔山坳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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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飛隨著柳十三,足用去一天時間,才翻越了大山。至天色擦黑,他們來到一處溝谷。站在這里,已能瞧見老界嶺。天黑路險,卻是不能再走。這里洞窟遍布,覓地休息倒是不難。
老界嶺地形,甚是奇特。遠遠望過去,就像一只猛虎,站起身向前撲出。猛虎的爪下,就是進出伏牛山要道。取名老界嶺,寓示陰陽分界。踏進此地,性命已不在陽間。
一天山路走下來,兩個山民累的夠嗆。隨便找個地兒,扯開身上的包袱,取出狗皮褥子,半鋪半蓋,呼呼大睡。于飛和柳十三夫婦,卻沒有這樣的準備,只能盤腿坐著。
柳十三談興正濃,不停的說著山寨事。一路走下來,于飛對臥牛山寨,有了大致了解。尤其是紀覽此人,照柳十三說來,那真是上馬領軍、下馬安民,端地是了不得的大才。
蕓娘嘴角含笑,只是聽著,并不插言。看著眼前兩人,心中感慨萬分。當初,柳十三相助白蓮宗,混進皇宮。雖未造成傷害,總是心中虧欠。如今,卻三番兩次,受人大恩。
柳十三達成愿望,蕓娘替他高興。尤其是跟隨于飛,再是滿意不過。她對于飛的品性,早看的明白。雖說年紀不大,但深有智慧,心念百姓。這一點,對皇家來說,卻是極難得。
“有人過來。”于飛突然說道。
柳十三頓時一驚,這地方隱秘,非是本地山民,根本尋不到。但哪個山民,會黑天半夜的,闖到這里來?掙扎著想站起身,冷不丁牽動傷處,一時疼的齜牙咧嘴。
“我去看看。”于飛說著,向洞外走去。他靈覺敏銳,有人靠近這里,立馬被察覺。腳下輕點,輕飄飄的竄了出去。不大功夫,于飛一手一個,拖著兩人進了山洞。
“這是山寨的人。”兩人雙眼緊閉,已經被打暈過去。柳十三看到裝束,登時認了出來。山寨的寨兵,服飾都是統(tǒng)一。
喚醒了兩人一問,才知道山寨里,出了大變故。
老界嶺上,駐守著十余人。扼守老界嶺,為山寨警戒。除了幾年前,有過官兵進剿,卻連老界嶺,也沒有跨過。平常時日,老界嶺上留人不多,只是警哨的作用。
昨日上午,從東來了一伙人,過老界嶺,去了山寨。但是到了中午,山寨傳出了爆炸聲。山寨自有傳訊手段,很快得知,一伙綠林高手,在山寨里發(fā)動突襲,已經被攆出了山寨。
但這一伙兒人,卻不肯撤走。堵住寨門,與山寨對峙。他們攻不進去,山寨也追不出來。一時間,誰也拿誰沒法子。
這伙人發(fā)動突襲時,山寨早有準備。又是箭陣,又是霹靂彈,直接被打懵了。丟下二十多具尸體,狼狽逃出山寨。
山寨外,地形狹窄陡峭,無法列陣。寨兵分散出來,面對綠林高手,那就是送死。紀覽無奈,只能緊守寨門。但他擔心,柳十三不知山寨情形,一旦回來,豈不正撞上敵人?
紀覽傳出訊息,命老界嶺守兵,翻山趕去丹鳳,尋找柳十三。告知山寨情況,不可貿然返回。寨兵走了多半天,才到了此處。莫名被人打暈,睜開眼,卻瞧見了柳十三。
“敵人有多少人?”柳十三擔心起來。
“有二十多人,都是高手。”寨兵答道。
“寨里可有傷亡?”柳十三又問。
寨兵搖搖頭,卻是不知。柳十三嘆口氣,心知傷亡少不了。普通的寨兵,皆按軍伍訓練。不成陣列,哪是綠林對手?幸好軍師在,早有準備。不然,怕是滅頂之災。
“昆哥兒,咱們要連夜回去。”柳十三看著于飛,滿臉急切。
“你有傷在身,就等在此地。”于飛說著,站起身來。“給我畫一下山寨位置,我去看看。”
“這怎能行?”柳十三急道。于飛身份尊貴,再是勇武,也不能以身犯險。若有個好歹,柳十三得悔死。
“我的武藝,你還信不過?”于飛呵呵一笑。“我又不傻,敵人二十多人,我自會小心應付。”
過不多時,于飛出了山洞。拍拍玉獅子,囑咐它等在此地。身形一展,恍如一道青煙,直向老界嶺而去。黑夜對他來說,沒有絲毫妨礙。腳下看的清楚,一時縱越如飛。
柳十三站在洞口,望著老界嶺方向。神情肅然、默默無語。于飛的決定,他攔不住。但于飛的決定,卻讓柳十三感動。蕓娘知他心事,輕拍柳十三手背。“進去吧,外面風大。”
“這樣的殿下,哪個不愿效死?”柳十三說道。
于飛趕到臥牛嶺,天還未亮。臥牛嶺形如臥牛,險峻異常。一側臨深谷,一側山崖壁立。狹窄山道,彎曲向上。登臨寨門,如同登上一層樓,其難度可想而知。
很快,于飛發(fā)現了敵人。有躲在樹上,也有鉆進山洞。還有幾人,盤腿守在山道中央。江湖高手,自不怕這點寒冷。默默一數,沒有二十多人,只有十九人。
于飛腳下輕錯,無聲無息,向著一處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