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局勢越來越控制不住，下面的人情緒更加憤懣，含香靈什么反駁的話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站著，低著頭，一直跟他們道歉著。

那群人說著說著，不知道是誰拿來了雞蛋和菜葉子，就像上次她在被燒毀的飛龍客棧的時候，就這么被人用雞蛋和菜葉子扔，默默承受他人的憎恨。

“靈……”溫以陽想上前阻止他們，卻被顧北陌拉住，不讓他上前。

“顧北陌，你什么意思？”看到靈兒變成這個樣子，他心都痛了。

他最舍不得的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受傷受委屈，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不能看到她受傷。

“讓她自己挺過這一關，以后的路都是自己走，她不能再再在風平縣里一輩子背負罵名。”顧北陌那沉靜如死水的眸子，靜靜看著含香靈，說的話卻是對溫以陽說的。

溫以陽愣住，雖然神色凝重，還是停住了腳步，沒有上前了。

最后，他只對顧北陌說出了一句話：“顧北陌，你真夠狠心的！”

柳絮站在旁邊，一直無言，只是看到越來越多的用雞蛋和菜葉子砸向含香靈，心里不免也著急了，再這么砸下去，含香靈遲早會被砸傷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含香靈這時突然跪在地上，低著頭，一直對他們說著對不起。

雞蛋被打碎，雞蛋清和雞蛋黃被打碎混雜在一起，沾在頭發上，原本頹然的發髻在此時更顯得凌亂，雞蛋清在她的額前搖搖欲墜，就像她此時的心，在這場大雪里風雨飄搖……

見她下跪，溫以陽徹底受不住了，大喊著：“靈兒，你不要給他們下跪，不要下跪！你不是兇手，為什么要給他們下跪？！你快起來！”

可就不管溫以陽怎么掙扎，都還有顧北陌在面前擋著，他只能干嚎著。

顧北陌見她這樣，不心疼是假的，可既然她選擇了自己面對，那她就該知道，這些人有多么無禮，甚至可以把你撕成碎片，可既然這是她選擇的，他就該靜默，只要不危急到她的生命安全，他都放手讓她自己去解決。

可即便如此，他眼里的擔心不比溫以陽的少，可他只能狠心。

“你讓她自己解決，這事如果不解決，他們不會放手，而她也不會走出這段陰霾，這樣可以讓她知道，很多事情已經不是她所能逃避的，只有自己出面面對才可以。”顧北陌勸溫以陽。

可溫以陽不買賬，在他的眼里，只有含香靈受不受傷，受不受委屈，他才不會管那些東西。

溫以陽死死盯著顧北陌的眼睛，眼里早已噴了火，因為他現在被顧北陌在不意間定住了穴，動彈不得。

他吼道：“顧北陌，我不想聽你冠冕堂皇的話，我只想救她，不想她受委屈！”

溫以陽的暴走不是沒有原因，他的心情顧北陌能理解，但他不能讓他破壞了自己的苦心。

顧北陌沒有再勸了，而是不理他，轉身看著含香靈。

“公子，這樣下去，含掌柜真的能撐住嗎？”柳絮不免也擔心道。

“會的，我相信她能挺過這一關，畢竟她不是別人，她是含香靈！”顧北陌鎮定道。

最后柳絮她也不再說什么了，一臉凝重地看著含香靈。

不管他們向自己扔多少東西，含香靈都一直在低頭道歉著，沒有任何怨言，可雞蛋砸在身上實在是太痛了，碎開的蛋殼還彈在她的臉上，刮得生疼，很快，含香靈整個頭發和衣裳都沾滿了菜葉子和雞蛋，非常狼狽。

許是自己的氣憤已經發泄得差不多了，見含香靈一直在道歉，很多人也回歸了理智，不再扔那些東西，而是停下來看著她。

含香靈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有多久了，只知道自己感覺雙膝發麻的厲害，連起來都起不來了，身體也剛剛恢復，就這么跪著，她臉色開始變得更加慘白了。

突然意識到那些人不再扔他們雞蛋和菜葉子，便抬頭看過去，只聽到他們為首的道：“你的道歉我們也勉強手下了，但你的責任里背負著這么多條人命，對你的懲罰絕對不能這么輕，這樣吧，你未婚夫之前說過，要給我們這么逝去親人的家屬每個人五百兩的補償，既然你未婚夫已經答應，想必不能毀約吧？”

這是赤裸裸地向含香靈打劫，她不是不知道，但既然金錢能夠安撫他們悲傷的心，那么她愿意付出。

她開飛龍客棧也有三四年了，期間積蓄攢了不少錢，但這么一把火，什么賬本都給燒完了，而她之前一些外借的銀兩估計不夠賠償給他們的，估計錢這個她只能另想辦法了。

“好，我答應你們，三天后，我親自拿錢給你們補償。”含香靈鞠躬，鄭重道。

“希望含掌柜說話算話，要不然下次我們可就不是扔雞蛋菜葉子這么簡單了！”為頭的威脅道，“哼！我們走！”

說著，眾人便慢慢退散去了。

此時的她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世態炎涼……

很多東西，很多人就是這樣的，不管你在這個風平縣里，你幫助他們的聲譽有多好，在你遇到困難的時候，還是逼得做出最后的選擇，拿出最后的家底，人心欲望有多大，就有多大的偽裝去大聲嚷嚷說討回公道。

顧北陌點開溫以陽的穴，接著快步上前抱住她的雙臂，“靈兒……對不起……”

溫以陽想上前，卻被顧北陌搶了先，伸出去的雙手始終默默垂下，放在大腿間的手漸漸握成拳。

含香靈靠在他的懷里，倚靠他的力氣，自己才站起來，可自己的雙腿太麻，根本就走不了路，只能就這么靠著。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沒有在怪你，我反而謝謝你，是你的鼓勵和沒有阻擾我，才讓我有勇氣去面對一些責任帶出來的擔當。”許是太累了，她說話有氣無力的，唇色很蒼白，“畢竟這是我的責任，我雖為女流之輩，但也是飛龍客棧的老板娘，我不能對他們的控訴置之不理，這本就是我的錯……”

“不，你沒有錯，你本來就沒有錯，你不要再把太多壓力強加在自己的身上了，你會感到很累的。”顧北陌的心在疼著。

他愛的女人非常好，有擔當有責任有情義重義氣，這是他愛的女人，也是他選擇愛一生的女人，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她有自己的色彩。

聞言，此時的她感覺就像是松了一口氣，佯裝很累想要睡覺的樣子，靠在他的肩頭閉眼了：“我現在好累，你既然這么體貼我，那就抱我回去休息吧！”

這小妮子，還真會耍賴啊。

明明那么累了，為了不讓他擔心，依舊口是心非，以佯裝的方式祈求他的溫暖。

而被晾在一邊的柳絮和溫以陽，柳絮面露尷尬，而溫以陽面露絕狠。

顧北陌抱起她，轉身，掠過他們兩個，走進府內，走向房間。

心里的芥蒂終于消除，她很累了，該休息下了。

但愿明天過后，她的悲傷能過過去，她的責任擔子能夠卸下來，讓他來好好保護她。

或許一個人的成長就是這樣，在一條艱難的路上，明知艱難卻還要選擇正確的道理，這就是含香靈不一樣的地方。

外邊的雪更加厚了，人的靴子輕輕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腳印一深一淺的，踩出歡快的步伐。

可門口的積雪已經快到石板上了，就像一層白白的紗布，是透明的，確實濃濁地看不盡里面的絢爛色彩。

柳絮看著溫以陽僵直的背后，知道他在生氣，生氣自己不是含香靈第一個抱的人，可那又怎么樣，兩情相悅的人很少，有的只有她與溫以陽這樣的單相思。

“溫以陽……”柳絮輕輕喚了一下她，“對不起……”

溫以陽這才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為什么跟我道歉？”

他這一問，反倒把她問得愣住了。

是啊，她為什么要道歉呢？

她是在替公子向溫以陽道歉，還是不想看到溫以陽這么悲傷的背影，想通過道歉能讓他好過些？

此時的柳絮有些迷惘了……

沒有得到原因，溫以陽也不再追問下去，而是攬進了皮襖，地上帽子，只身走到雪花下，漸漸遠去……

他就就這么走了，沒有一句話的辯解。

柳絮仍舊站在門口，遠遠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感到天氣變得更冷了，冷入她的心脾，她的皮膚乃至到腳底……

或許是同個立場，她知道，今天的她和他，都感到心痛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