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差了。”我說。
“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運,還是你真的長了本事,我聽夢雅說,你那個男人很有本事。咱家現在這么困難,你爸他當年要不是為了你,至于會做出這種事情嗎?”她一邊哭一邊指著我,淚眼婆娑。
我站在飯桌前,“對不起,父親的事情,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對不起有什么用?!葉錦韻,夠了,這些年真的夠了!”桌子上的碗筷,隨著她的抬手放下的幾個動作,全部乒乒乓乓摔在了地上。
我忽然也有些厭倦了。
怎么辦呢,那些欠下的,總是要還吧,誰欠的誰還。
我連哭都覺得費勁。
桌上的東西,碎了一地。
她隨手操起桌上的杯子,沖我臉上丟了過來,我下意識躲,但還是被砸中了眼角。
“跟你要點錢,比登天還難,讓你嫁人,好啊,嫁了個好人家了,也還藏著掖著,深怕我找上人家是不是?
葉錦韻,十幾年我養頭豬也還能賣個好價錢,養了你,卻把你爸送進了牢里,現在你吃好喝好,有沒有半分愧疚過!你對得起你我跟你爸嗎?”她聲嘶力竭,哭得很凄慘。
她的這些話,這幾年,我反反復復也聽了很多,本來以為早就習慣了,沒想到,現在聽來還是刺入骨髓的疼。
“你這個白眼狼,養你這么大有什么用!我就死死掉算了,反正你爸也出不來了!”她情緒異常激動,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拿起了桌子上的剪刀。
“媽!”我去搶她手上的剪刀,“媽,你別這樣,求你了!求你了!別這樣!”我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真怕有個萬一。
“我受夠了,葉錦韻,這個家你妹妹也不爭氣,你也是個白眼狼,要不是你,我們家怎么會變成這樣!”她拿起剪刀,往自己脖子扎。
我哭著去搶她的剪刀,用胳膊死死護住她的脖子。
用力拉扯的過程中,她反手一推,我沒控制好力度,剪刀直接劃到了自己臉上。
我連疼都顧不上,迅速將剪刀扔在了地上,一把抱住母親,“我發誓,一定會救出父親,別做傻事好不好?”
她的情緒還是非常激動,我撫摸著他后背,給她順氣:“你還有夢雅,媽,你要是走了,夢雅可怎么辦?”
說起夢雅,她的抽泣變得小聲了些,“要是你父親出不來,我就死了算了,死了清靜!看見你我就頭疼,你這個白眼狼!”
“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我喘著大氣,像歷經了一場大風大浪的唏噓,現在只剩一下一片死寂。“媽,我會想辦法的,別擔心!”
我一遍一遍重復著跟她說。
……
我沒有住在家里,但我向母親做了擔保,會竭盡全力讓父親出獄,她平復了情緒后,兀自回屋休息。
從家里出來后,我直接走到了B市的國灣大橋,站在橋上,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雜亂無章的思緒。
我給凌莫凡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
“凌先生,在忙嗎?”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電話里,凌莫凡的鼻音有些略帶沙啞的性感,“什么事?”
蹲在地上,望著漆黑的夜空,吸了吸鼻子,“凌先生,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樣的,但是,拜托了,我父親的事情,你可以幫幫我嗎?”我厚著臉皮,乞求。
凌莫凡說過,只要我做的讓他滿意了,就會救我父親。
我不知道自己表現算不算好,但至少,所有凌莫凡說起的事情,我都竭盡全力再配合,我現在沒有其他的想法,只要能救父親,我什么都可以做。
“葉錦韻,你在哪?”電話里,這個男人說話的語氣,冷靜里夾雜了些不悅。
我站起身,“我知道我有很多的不好,也總是給你惹麻煩,真的很抱歉,都跟你結婚了,還在婚前懷了別人的孩子,我對不起你,可是,凌莫凡,我不知道該找誰,你幫幫我吧。”
我破罐子破摔,平日里難以啟齒的話,原來說出來一點都不困難啊,我捂著胸口。
電話里是長時間的沉默。
我站起身,身體靠著大橋鐵柱欄桿。
等我回頭時,才注意到,一輛黑色的轎車正急速朝這邊駛來。
而我的瞳孔里,印下的最后一幕,便是那輛黑色轎車急速的朝著我撞了過來。
電話里,是凌莫凡冰冷的聲音:“葉錦韻,我不管你現在在哪里,站著別動,十分鐘后,我會讓人過來接你回去!明天下午我回來,你肚子里的孩子其實……”
來不及了,我聽到有人驚聲尖叫,來不及在電話里跟那人說一聲謝謝,身體仿佛輕飄飄地不受重力作用,騰空而飛。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血色的蝴蝶滿天飛舞,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只是一場夢,一切都不太真切。
我什么都抓不住,睜開眼的時候,視線一片漆黑。
……
我醒來的時候,手指很僵硬,不對,是我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這是哪?
我望著頭頂上雪白的天花板,陽光極其刺眼,我剛睜開的眼睛,因為受不住刺眼的光線,再次閉上了。
“醒了?”一道清涼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醫生,主任,603病房的患者醒了!終于醒了!她竟然醒了!”
醒了?
我的意識很混沌,再次睜開眼時,腦袋上方,頂著差不多數十個腦袋。
“我……”我聲音沙啞,那個我字,聲音近乎全部堵在喉嚨。
我是怎么了?這些人在干什么……我小心翼翼的挪動身體,但是我發現,我現在根本動憚不得。
這些被稱作專家醫生主任的人,大多數都是40以上的中年人,此刻他們在我身上用各種儀器檢測,并且記錄著數據。
我像是實驗室里用來做實驗的外星人,他們探究的目光,還有時不時點頭側耳交接的樣子,就像我是個什么了不起的物種似的。
“好好休息!”剛才拿著聽診器年紀看起來五十歲的男人,拍拍我手,笑著對我說。
等他們走后,我床邊只站著一位女護士,她左右打量著我,頻頻點頭,“你還好嗎?”
不,這句話應該由我問才是:我的病還能治嗎?
“那個,你是不是失憶了?”她問我。
我叫葉錦韻,我今年23歲,未婚,單身,這些細節,我記得清清楚楚,怎么會失憶!
女護士瞪大眼睛,坐在陪護椅上,雙手托著下巴,她的聲音很清涼,就像是夏天里那陣清風,特別舒服,“你睡了三年,整整三年,主任昨天說,你再不醒來,活下來的幾率為零。”
“我……”我想喝點水,聽到她說我睡了三年,我很驚訝。
女護士跑去給我端了水,貼心地把我的床支起,把吸管放在我嘴里。
我吸了一口,溫熱的水劃過口腔,進入干澀的喉嚨,我方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我叫季小希,院長是我叔叔,今年才來醫院實習的,我叔叔讓我照顧你,好奇怪,大半年了,我什么都沒干,光是照顧你,就用了我半年的實習時間,感覺什么都沒有學到。”
她話里有些抱怨,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特別水靈精神。
抱怨完之后,她又湊了過來,“我這幾天緊張死了,深怕你有個萬一,你可是我第一個患者。”
“謝謝,辛苦你了。”我臉上的肌肉長時間沒有管理,想要笑起來,似乎都變得極其費勁。
“哈,不客氣,我的工作嘛,應該的!”她開心地地說道:“照顧你真的很無聊,我每天都在自言自語,真好,以后我就可以跟你每天聊天了。”
“我這是……怎么了?”我說話有些費勁,而且口齒也不是很清晰。
季小希皺了皺眉細長的眉毛,“你不記得了嗎?”
我說了聲是。
她托著下巴,“哦,就是我叔叔救了你啊,我叔叔長得很帥的。”
我:“……”
她嘿嘿的笑,眉眼特別好看,俊俏的鼻子,小小的櫻桃小嘴,一笑露出兩好看的酒窩,“我知道的不多啦,反正就是你當時傷的挺嚴重的,搶救過來了,但是也睡了三年零一個月。”
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這一天,我都在聽季小希叨叨絮絮,她不應該做護士的,律師界或者談判界失去她,真的是一筆損失!
晚上七點過五分,病房門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個男人,穿著白襯衫,一件黑色的牛寨褲,鼻梁架了一副不規則鏡框的眼鏡,身材頎長,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他邁著長腿走進了房間。
“小季跟我說你醒了,我還不相信。”眼前的男人勾著嘴角,露出很溫潤的笑。
我的手,在季小希的幫忙下,已經可以活動了,只是身體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說話也比剛醒來時流暢不少。
“你是?”
“不記得我了?”男人疑惑了蹙了下眉毛,“季言之,三年前,在夜城會所,你跟凌莫凡一起來的,我們見過。”
凌莫凡?我記得所有的事情,包括那場車禍,我隱約也能記得一些片段,只是凌莫凡是誰?
我有些困惑,“是你救了我嗎?”
他微微一笑,“你能醒是個奇跡,當年把你送進ICU,所有醫生都說你醒過來的幾率不高。葉小姐,前一天你的主治醫生還在會議室里沮喪地說,你恐怕是不行了,今天你卻醒了。”
“是嗎,謝謝你季院長。”我目光注視著他。
“葉小姐,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也救了你自己。”他對我笑著說,我弄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三年前,我從河里把你撈上來后,被人綁架了,那伙人有槍,你替我擋了一槍。”
“我不是車禍才受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