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緩緩移動,落在陸中賢臉上。
在他的記憶中,陸中賢總是一副中年男人的模樣,好像永遠不會老去,直到昨天聽到噩耗,陸勵成才猛然驚覺,他已經六十多歲了。
是啊,他都三十多歲了,陸中賢如何不老?
站在靈堂前的時候,看到遺照中那張蒼老的臉,他覺得很陌生,好像是一個路人,可是細細看去,眉眼中卻滿是陸中賢的影子。
陸勵成一直覺得,就算一個人再老,也還會再活一天吧?
那么鮮活的一條生命,怎么會說沒就沒了?
直到現在,他都覺得這是別人跟他開的一場玩笑。
手指緩緩磨磋著纖薄的照片,老天爺還真是無情,帶走了他最愛的哥哥,如今連他最恨的陸中賢也死了。
在時間面前,愛恨都沒有了意義,只是一場過往罷了。
如今,只有這張照片,和秋山上的一柸黃土能證明他們來過吧?
“啪嗒——”一聲,眼淚落在桌面上,一張薄薄的照片,被他用盡全力的攥著,卻又小心翼翼的護著。
他想撕毀一切,卻害怕撕毀之后,連這場恨都變的虛無縹緲,沒有了意義。
陸勵成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他那么恨陸中賢,可是陸中賢死了之后,他卻依然感到悲傷。
陸中賢拋棄了媽媽,拋棄了他,十多年來更是從來沒有看過他一眼,父子間形同陌路。
他對陸中賢沒有一點感情,十七歲那年就恨不得他死去,他真的不愛陸中賢。
真的,一點都不愛啊……
眼淚模糊了視線,洶涌的流出,陸勵成肩膀控制不住的聳動著,壓抑而低沉的哭聲在漆黑的房間里響起。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不愛一個人,也未必愿意看見他死去。
原來恨一個人,在他死去的時候,也會控制不住流淚。
不知何時,窗外飄起了雨絲,風中帶著一絲涼意,從窗戶里飄進,落在窗臺的蘭花上。
沉悶而壓抑的哭聲,漸漸飄散在雨中。
門外,蘇瑤無聲站在門口,猶豫再三,終是緩緩放下抬起的手,輕嘆口氣,轉身回了房間。
天色微亮的時候,雨才漸漸停了。
愛麗絲公司這段時間正是出貨旺季,蘇瑤將兩個孩子給保姆交代好后,一大早就趕去了公司。
時針剛剛指向八點的時候,陸勵成也準時到了公司,只是臉色沉郁的厲害,臉上兩個黑眼圈異常明顯。
陸中賢去世的消息S.T公司上下都知道了,陸勵成心情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個個小心翼翼的,生怕犯錯。
早上,蘇瑤忙里抽閑給陸勵成打了兩個電話,雖然電話里他聲線清晰,聽不出什么情緒,但蘇瑤知道,他心情很差。
“勵成,王管家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蘇瑤遲疑了一下,說:“天氣太熱,他們不打算停放太久,準備今天就拉到殯儀館去火葬,王管家讓我勸你……去送送他。”
“不去,”陸勵成淡淡道:“他的事情跟我沒有關系。”
“火葬時需要兒孫在靈前燒紙,之陽哥哥死了,陸中賢就剩下你一個兒子了,”蘇瑤嘆口氣,緩聲道:“就算是不考慮陸中賢,你也得替之陽哥哥想想,如果他還在的話,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做。”
陸勵成沉默了。
蘇瑤知道,他并非不想去,只是心里堵著一口氣罷了,柔聲勸慰道:“就當是替之陽哥哥守孝,去送送他吧。”
陸勵成沉默了幾秒鐘,開口道:“下班之后我去接你。”
“好。”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驕陽的炙熱散去,徒留一絲熱意在地面蒸騰。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向陸家老宅駛去。
陸家老宅,金黃色的夕陽傾灑在白色的三層小洋樓上,仿佛為其披上一層金沙,郁郁蔥蔥的爬山虎在微風中輕輕晃動,和一旁飄舞的白綢形成鮮明的對比。
門口,兩個白色的燈籠閃爍著微光,輕輕擺動。
客廳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站在沙發前,身前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沉默的看著地面。
喬慧麗后背挺得筆直,雙手疊放在膝蓋上,雖然穿著一身白衣,但依舊姿態優雅,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貴氣。
“長途跋涉回來,路上一定很辛苦吧?”喬慧麗雙眼銳利的盯著面前的女人,雖然聲線柔和,眼底卻透著審視:“這次回來,你有沒有和什么人聯系?”
女人垂頭看著地面,長長的波浪大卷遮住了半張臉,讓人看不清神情,聲音緩慢,帶著一絲婉轉:“我早就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系,連親生父母都認為我已經死了,怎么可能還有聯系?”
喬慧麗臉上露出一絲滿意:“那就好,這么多年,我把你藏著掖著也是為了你好,要是沒有我的幫助,當年你早就死了。”
女人垂眸,睫毛微微動了一下,“您的恩情,我一直記在心底。”
“我不圖你回報什么,只有一個要求,幫我扳倒陸勵成!”喬慧麗眼中透出濃烈的恨意:“也算是給你自己找條出路,只有這樣,你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眾人眼前,你的兒子才能在這個城市立得住腳!”
女人緊緊摟著身前的男童,指甲死死掐進肉里,眼底迸射出濃濃的恨意,良久之后,緩緩松開:“你要我怎么做?”
“哼,”喬慧麗冷笑一聲,緩緩起身,走到窗邊,目光落在漆黑濃郁的夜色里:“老陸這些年雖然沒什么作為,陸家發展的也不怎么樣,但是那個小兔崽子卻是如日中天,如今已是中國響當當的人物了,想要巴結討好的人肯定不少,所以,參加追掉會的人一定不少,我已經通知了很多媒體,今天晚上,一定會很精彩!”
她緩緩回身,臉上露出一抹癲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連聲調都有些扭曲:“今天晚上,我要讓陸勵成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