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雯握著小林氏的手，輕輕地摩擦著。兩只手掌交纏在一起，小林氏的手有些黃，裴玉雯的手嬌嫩如少女。然而她已經不是少女，而是整個王朝的頂梁柱，支撐著這個天下不滅不倒的女人。

小林氏前期過于操勞，生孩子后又傷了身子，就算后來精心調養也變不成貴婦們的嬌嫩樣子。她的身上還有農家婦人的樸實和真誠。那雙眼睛經過歲月的變遷，真假丈夫的大起大落，仍然是那么的清澈如泉。

“糾纏秦夫人的那個人與‘他’是認識的。那么他們會一起出現嗎？如果一起出現，嫂子該如何？”

裴玉雯問出這句話時一直看著小林氏的眼睛。小林氏那一閃而逝的慌亂沒有逃過她的厲目。

“嫂子你……不會是喜歡他的吧？”

小林氏臉色蒼白，手掌哆嗦著。而這一切都在裴玉雯的眼皮子底下。

裴玉雯不再多問，緊緊地抱住了她。

“嫂子，你想要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訴我。只要是我能幫你的，必然幫你達成。”

小林氏哽咽，眼淚如斷線的雨水滴落下來。

“他剛來時，我只當是你哥哥失去記憶后不太適應我的靠近，所以想盡辦法照顧他，讓他恢復一些當年的感覺。時間長了，他的態度有些松懈，慢慢地愿意與我說話，甚至當著我的面吃我做的東西。我以為我的幸福回來了。我把他當作丈夫般敬愛著，從來沒有想過他不是我的丈夫又怎么辦。我懷著他的孩子，整個人都是幸福的。當失去孩子的時候，我心如刀割。而這一切全是騙局。我竟喜歡上一個冒牌貨。雯兒，嫂子是不是很臟？”

“誰說的？”裴玉雯蹙眉。“誰說你什么了？要是有誰胡說八道，我滅他九族。”

“呵！瞧瞧，多威風的皇后娘娘啊！現在動不動就滅九族嗎？”小林氏破啼為笑。“別說這些了。就算他出現，我也不會做什么的。他把我當工具，而我——恨他。”

裴玉雯沒有在小林氏的眼睛里看見仇恨。那里只有深深的悲哀。

她今日問出這些話，就是想知道那個人在小林氏的心里占著什么位置。現在她已經知道了。

“他不是臨云國的人，而是另一個敵國的皇親國戚。他叫賀凌辰，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大將軍。他那張臉也是真實的，沒有任何改變。當年哥哥那場戰域就是與他領軍的敵國大軍戰斗的，而他們在清理尸體的時候發現了哥哥，于是便有了后面的計劃。為了讓一切完美，他真的吃下了失憶藥，在一個小村莊過了幾年的普通日子。”

“真是臥薪嘗膽啊！”瞧瞧，環境多么重要，連大字不識一個的小林氏都能說四字成語了。

小林氏此時并不平靜。秦氏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就想過這個可能性。正是因為不知道怎么辦，在裴玉雯來時，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每當遇見這種情況，她習慣性地依賴裴玉雯，想要聽聽她的意見。換句話說，她想要裴玉雯來決定她的人生。

這樣很不負責任。可是她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女子，現在遇見的事情已經超過她能負荷的了。

“大嫂，要不……你去宮里陪我們住幾天？靈兒也在宮里養傷。你在宮里還可以天天見到其他孩子。”裴玉雯看著小林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一個人呆在府里容易胡思亂想，我不希望你這樣。”

“別擔心我。”小林氏搖頭。“我能扛下來的。”

“那你……”

“還是不去了。那人從始至終對我都是很冷淡的，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分得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我在他的心里就是一個踏河的石橋，河都過了，我這座橋也不重要了。”小林氏擦了擦淚。“難得回來，我親自下廚吧！”

“把弟妹叫上，我們三人一起吃烤肉好了。這些年什么大魚大肉都吃過了，我倒想念當年在農家小院做的烤肉。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氣氛融洽。那時候奶奶在，娘也在。還有一次，外祖母，舅舅，還有表哥他們也在。”

小林氏也露出回憶的神情。那對他們來說是永遠也回不去的美好。現在只有在心里品味一番了。

諸葛佳惠的氣色不錯。她出現時，裴玉雯還以為看見了哪家沒有出閣的小姑娘。

裴玉雯碰了碰小林氏的手臂，壓低聲音說道：“什么情況？”

“她的手里有小弟的和離書。”小林氏說道：“我想很快就能用上了吧！”

“她有心儀之人了？”裴玉雯驚訝。“哪個府上的？幾品官的公子？”

“你認識的人。”小林氏神秘地笑了笑。“你猜。”

“我認識的人多了。到底是誰？”裴玉雯被調起了胃口。

諸葛佳惠坐在他們的對面。此時她化著精致的妝容，眉宇間滿是風情，就像一朵綻放的鮮花。

“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呢？連我也不能聽嗎？”

她手肘放在桌上，笑容滿面地看著對面的人。

“佳惠，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我小弟和離？”沒有從小林氏那里得到答案，干脆直接問諸葛佳惠。

諸葛佳惠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在。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還想趕我出門啊？”

“你就算和小弟和離，仍然是子瀚的娘，我們怎么會趕你？你要是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的。”小林氏說道：“今日娘娘來了，你就告訴她好了。只要她一句話，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你相好的那家人也會接受你的。”

“什么相好？大嫂你變壞了。這種字是說正經人的嗎？”諸葛佳惠臉頰緋紅。

“那就是你心儀的那位公子爺。這樣夠正經了吧？”小林氏微笑。

裴玉雯撥弄著炭火，開始翻著上面的烤肉。旁邊放著各種調料，她靈活地刷著調味料，任由那烤肉的香氣散開。

諸葛佳惠被小林氏打趣，只覺坐立不安。剛才的自在已經消失，現在整個人就像是坐在刺猬上似的。

“你這幅樣子讓我覺得我烤的不是肉而是你。不要在那里蹭來蹭去的，看著眼花。”裴玉雯抬眸看她一眼，繼續手里的動作。“有什么事情趕快說出來。我就一天的時間，明天又得關在宮里。今天的空閑還是讓二妹夫替換的。”

諸葛佳惠咯咯地笑起來。她指著裴玉雯，笑得前俯后仰。

“哪有像你這樣當皇后的，居然讓大臣批閱奏折。今日派發出去的奏折上落款的是其他人的筆跡，你以為大臣們看不出來嗎？明天就等著他們集體上奏吧！”

裴玉雯夾著盤子里的生肉，放在半生半熟的那塊烤肉旁邊繼續調味。

聽了諸葛佳惠的話她也不慌。

“敢情不是你幾年如一日的坐在那個龍椅上，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是吧？你要是能在那里坐上一天，我就服你。”

“我又不是皇后。”諸葛佳惠不以為意。“坐什么位置就要承擔什么樣的責任。這是你應該承受的。”

“要不，我讓你做皇后？”裴玉雯勾唇一笑。“你就封我個妃子，還是那種只吃喝玩樂不做事的。”

“這種話也能胡說？”小林氏聽不下去了。她嚴肅地看著兩人。“一個已經是皇后，平時讓滿朝文武都不敢出聲的，今日怎么這么口無遮言？一個已經是孩子的娘了，你兒子說的話都比你說的好聽。”

諸葛佳惠聳聳肩：“你瞧瞧大嫂，越來越像個老媽子了。我讓她出去多多走動。以她現在的身份，誰敢對她無禮？她偏喜歡在家里呆著。這方寸之地有什么好玩的？就算再大，走了這么久也膩了吧？”

裴玉雯剛見小林氏傷感了半天，現在可不想再逗她流淚。她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說說你那個心儀之人吧！要是好人家的男兒，我幫你作主賜婚怎么樣？”

“你不怕別人說閑話？裴燁還在邊境呢，我要在這個時候拿出和離書，那些老百姓還不得用唾沫淹死我？”

諸葛佳惠咬著烤肉，含糊不清地說道。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管別人怎么說？這場戰爭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我總不能耽擱你的青春。”

“什么青春不青春的，我都生了孩子了，早沒有青春了。再說那人要是等不了我，我也不用浪費時間和他耗著。我有了子瀚，也不是非要一個男人不可。只是偏巧他入了我的眼，讓我還算滿意，這才給他一個機會。”

諸葛佳惠仿佛想到了什么，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說了半天，那個人到底是誰？”裴玉雯瞪著諸葛佳惠。“再不說，信不信我用這個烙你嘴？”

“皇后娘娘越來越像個暴君了。難怪外面都在傳……你殘暴無比。”諸葛佳惠一點兒也不怕她的威脅，還做鬼臉挑畔。“那個人你認識的。至于是誰，等你猜出來再說。”

“你們都說這是我認識的人。可是我認識的人那么多。難道是我很熟悉的人？我經常見到的人？”

裴玉雯托著腮幫子，眼睛看著上方做思考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