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夜色像極了幽暗的湖水, 冰冷之下,猶見波瀾。
謝殊踩著風雪,冒著夜色, 玄袍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落雪,緩步走了過來。
戚秋驚訝, “表哥?”
謝殊走過來, 頓了一下,將手里的傘移到戚秋頭頂上空罩著。
他垂著眸, 淡聲說:“走吧, 我送你。”
戚秋不明所以。
謝殊來的這樣巧,就好似一直跟在她們后面一般。
抬頭看著謝殊,戚秋不由問道:“表哥, 你怎么在這兒?”
風雪加大, 謝殊手握成拳掩在嘴邊, 輕咳了一聲,“我去找元叔。”
元叔的院子也在南邊,離戚秋的院子不遠。
戚秋便點點頭,沒有再問。
油紙傘不大,戚秋和謝殊站得近, 倒是苦了山峨, 因傘下擠不下了,只能先一步跑回院子里去。
歲寒大雪, 禽鳥俱絕,這樣的雪夜,周遭萬籟寂靜。
兩人并肩走著,一路過來,只余下落腳的窸窣聲。
戚秋比謝殊矮了一個頭, 謝殊微微側眸時,便能看到戚秋毛茸茸的頭頂。
這樣的場景,不由得讓謝殊回想起了他剛醒的那日。
那個深夜,他聽著戚秋趴在床邊嘆氣,未盤起的烏發滑落在他手邊,帶起一陣酥癢。
過了許久,戚秋才坐起身。
許是熬了幾日太過困倦,戚秋坐著坐著就開始打盹,身子一晃一晃的,謝殊回過神,剛欲張開眼讓戚秋回去歇息,戚秋就騰的一下站起了身子。
她迷迷瞪瞪地跑到桌子旁邊猛灌了幾杯涼茶水,這才坐回來。
幾杯涼茶水下肚,人就清醒多了,謝殊能感受到戚秋在望著他愣愣出神。
他身子一僵。
燭火搖晃,細微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不知過了多久,戚秋突然伸出手,隔著被子戳了戳他的手臂。
她輕聲說:“表哥,快點好起來吧。”
雪天路難走,又是夜晚,戚秋一深一淺地踩在雪里,縱使小心著,還是沒抵住腳底一滑。
好在謝殊及時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領,把她揪了起來。
——跟拎小雞崽一樣。
戚秋:“”
謝殊也察覺不對,咳了一聲,緩緩松開了手。
等戚秋站穩后,他才慢吞吞地憋出了一句,“小心點。”
戚秋正整理著被揪皺的衣領,聞言不自然地抿唇,輕輕地應了一聲。
這聲音落在風里,就像是被纏繞著的羽毛,悠悠然然。
其實這一路也不算遠,可戚秋總覺得走了好久。
前路依舊是黑茫茫的夜,幽暗寂靜,除了白雪不見任何光亮。
可看著身邊的謝殊,戚秋抿了抿唇,又覺得這夜里也沒有那么可怕。
與男子寬厚的肩膀相比,戚秋略顯嬌小。撐著傘,彼此溫熱的肩頭近在咫尺,在這漫漫長夜里,即使這么安靜的走著,寒冷便褪了一半。
等到了院子門口,山峨已經提著燈籠等在此處。
戚秋咬著唇,向謝殊福了福身子,“表哥,我先進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謝殊點點頭。
戚秋將山峨手里的燈籠遞給謝殊,猶豫了一下,“我看著表哥先走吧。”
謝殊握著傘的手不知不覺間的慢慢收緊,片刻后,他點了點頭,“好。”
謝殊轉身朝原路走去,剛走了沒兩步,只聽身后山峨詫異道:“謝公子,您不是要找元管家嗎?他的院子在我們后面。”
謝殊腳步停下。
聞言戚秋也是記起了此事,看向謝殊。
頓了頓,謝殊扭過身來,揉著眉心道:“我忘記了。”
說罷,謝殊就朝后面元叔的院子里快步走去。
山峨看著謝殊急匆匆的步伐,還在感嘆,“瞧謝公子走的這樣急,說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別為了送小姐回來耽擱了。”
風雪皚皚,亂雪迷人眸。
戚秋沒有接話,靜靜地看著謝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翌日一早,天剛亮。
起身的時候,透著窗戶戚秋也能感受到外面一片銀雪素裹的刺眼。
這處別院人少,備的炭火不多,偏屋冷得很,戚秋便讓山峨和她一起擠在正屋里頭。
等兩人梳妝完畢,正要推門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大雪把門都給堵住了。
山峨用力地退了兩下,屋門紋絲不動。
透過門縫,只見雪都堵住了半身高。
山峨欲哭無淚,“小姐,這可怎么辦?”
瞧著外面這陣仗,戚秋也發了愁。
正想著,只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隨后元叔的聲音就急匆匆的傳來,“表小姐別急,我這就把門前的雪鏟干凈。”
戚秋知道元叔身子不好,忙問道:“就您自己嗎?”
元叔為難道:“其他的人屋子也被雪埋住了,我也是今日早上被公子拽出來的。”
戚秋勸道:“您別忙了,我這會兒也不急著出去,左右天也晴了,等一會雪化了,我再出去就行。”
話落,外面卻沒了響聲,戚秋正想著,就聽謝殊的聲音在窗戶外面響起。
謝殊說:“元叔,您去歇著吧,我來。”
戚秋一聽,快步走到外屋的窗戶邊。
這處窗戶設得很高,沒有被雪埋住,可也就是因為高,打消了戚秋本想翻窗出去的心思。
戚秋剛走到窗戶處,就聽謝殊手指彎曲敲了敲窗戶壁沿,淡聲道:“找個椅子踩上去,把窗戶打開。”
山峨聞言趕緊小跑搬來一個凳子放到窗戶底下。
窗戶是從里面插上去的,戚秋踩上去,踮著腳勉強把插銷打開。
即使如此,戚秋依舊看不到外面,只能悶聲悶氣道:“表哥,然后呢。”
外面站著的謝殊聞言抬起頭,卻見戚秋只能露出個腦袋尖出來,頓時一愣。
他剛把元叔從屋子里拉出來,卻忘了元叔雖然已經年邁腰桿卻不駝,站著比戚秋高出一截。
戚秋問完之后見外面一陣沉默,頓時也敏銳的發現了這個問題,又連忙從椅子上下來,墊了幾本書踩上去。
書籍沒放好,戚秋踩在上面,身子也跟著晃晃悠悠的。
等那雙眸子從窗戶下沿露出,戚秋這才看到外面的光景。
只見外頭一片白雪茫茫,雪下的恨不得和院子里的墻壁一樣高,青色的瓦片也已經被白雪蓋住,放眼望去除了白就是白。
元叔應該是辛苦有一會兒了,愣是從院子中央鏟出了一條路。
左看看右看看,也就檐下這邊好上一些了。
雖然也有積雪,但不深,謝殊就站在朱紅的檐壁底下,冷白的膚色好似要和外面的積雪混為一體,清冷的眉眼此時微微垂下,輕挑著眉,嘴角勾著笑。
許是身上的藍色錦袍作祟,于這冰天雪地里,謝殊瞧著倒是多了一絲溫和。
戚秋雙手扒著窗沿,那一雙杏眸圓溜溜的打轉,像一只鬼鬼祟祟的小倉鼠。
在瞧見謝殊時,戚秋趕緊委屈地耷拉下眼,急道:“表哥,我爬不出去。”
謝殊失笑。
輕咳了兩聲,謝殊道:“屋子里面沒有別的東西能踮腳了嗎?”
戚秋又回頭望了兩眼,“只剩下幾個案幾了,可我跟山峨搬不動。”
謝殊說:“那你先下去吧,往后走兩步。”
戚秋聽話的從椅子上下去,拉著山峨退后幾步。
只覺一陣風隨著她們退后的腳步進到屋子里,戚秋再抬起眸子的時候,謝殊已經從窗戶里翻身進來了。
戚秋頓時抿嘴,暗暗想著謝殊不會是打算著用輕功攔腰把她抱出去吧。
越想越緊張,戚秋扭捏地看著謝殊,心里想著這好歹也是個親密接觸,說不定能增加一下好感度。
這樣想著,戚秋一邊眨巴著眼睛,一邊盤算著自己這陣子重了幾斤。
可垂首等了許久,也不見謝殊開口。
戚秋不解地抬起眸子,就見謝殊耿直的在屋子里尋了一圈,最終找了個最高的案幾一板一眼地搬了起來。
戚秋:“”
戚秋眼睜睜地看著謝殊將案幾輕松地放到窗戶下,又往頂上放了幾本書,自己率先踩了上去。
這期間還不忘回頭囑咐道:“一會兒踩著這個出來。”
戚秋:“”
她無話可說。
是了,謝殊這個直男人設不能掉的男主怎么會想到把她抱出去。
是她低估且高估他了。
等謝殊出去后,戚秋麻木地踩著謝殊堆好的支柱踩上去。
翻身坐在窗沿上,戚秋看著離地面一個人高的距離,問謝殊,“現下怎么辦?”
總不能讓她把里頭的東西再搬出來放到外面踩著出來吧。
謝殊頷首,“跳下來吧。”
戚秋:“”
謝殊以為戚秋害怕了,神色溫和,鼓勵道:“沒事別害怕,下面都是雪,摔不疼的。方才元叔也是跳下來的,一點事都沒有。”
戚秋:“”
連一旁的元叔都聽不下去了,顫顫巍巍地上前,遲疑道:“雖說是雪高摔不疼,但公子要不還是將戚小姐抱下來吧,姑娘家的”
謝殊皺了皺眉頭,“就是姑娘家我才不能越矩,先不論旁的,若是被別人看到了,不會說我的不是,卻不免議論表妹。”
戚秋一愣,轉而抿了抿唇,心里明白謝殊說的是對的。
只是
在這別院里頭,滿院子除了他倆就是元叔和山峨,誰會說出去?
謝殊說完一頓,顯然是也想起了這一茬。
他想了想,走上前去伸出手,一雙桀驁淡薄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戚秋說道:“若是你愿意,伸手,我拉你下來。”
戚秋被這雙眸子一盯,心里不知為何竟然還有些緊張,手腳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放了。
頓了片刻,戚秋猶豫著伸出了手。
山峨見狀,趕緊也踩上案幾扶著戚秋。
等戚秋的手放入謝殊的手里后,謝殊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收緊。
抿了抿唇,還不等謝殊用力,只見戚秋身后的山峨身子突然往前一傾,就像是被什么絆倒了一樣。
戚秋措不及防,被山峨猛地往前一推。
戚秋頓時瞪大眸子,身子飛出窗戶,直直砸向謝殊。
系統:【幫你一把,不謝。】
作者有話要說: 山峨: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
我心虛我先罵。
這個作者怎么回事,昨天說好的今天會多更一些,結果還是這么短小,該錘!
(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大家,今天卡文卡到想哭,我真的有努力想要崛起,明天我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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