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車駛入了紅旗大隊的范圍內。

透過車窗向外看去，會發現紅旗大隊的大體格局沒什么變化，但是一些細節處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比如原本凹凸不平的泥濘小路，已經被平平整整的公路所取代。

原先各家各戶都是土坯房。

在葉寧的印象中，這些房子的墻壁上殘留著風雨侵蝕過的痕跡，到處都是裂縫和破洞。

屋頂上鋪的都是石棉瓦，歪歪斜斜的，風一吹就能掀翻一大片。

但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家家戶戶的房子都已經翻新，有些人家蓋的是帶院子的大平層，雖然只有一層樓，但是占地面積非常大；還有些人家學的是鎮上或者成立的樣式，蓋的是好幾層的樓房。

但不管是多少層的房子，無一例外，墻壁都是雪白的，屋頂上蓋的也是青瓦，一層疊一層，非常牢固。

老葉家的房子，介于以上兩者之間。

它是在原來老房子的地基上，重新翻修蓋起來的。

原先堂屋所在的位置、三房所在的位置，都蓋成了兩層的小樓，而大房二房所在的位置則是直接拆了，擴建成一個很大的院子。

葉耀祖去世，靈堂已經擺起來了。

棺材和遺像就擺在一樓客廳的正中間，外面直通院子，院子里擺了十多張桌子，那是賓客們吃酒席的地方。

老葉家的親戚其實并不算很多。

葉耀祖和趙鳳仙的兄弟姐妹都已經先后身故了，侄子，侄女們也都隔得遠，能來的就來，不能來的，只能委托別人隨個禮。

除此之外，就是大兒媳江玉蓉的娘家人、三兒媳陳冬梅的娘家人，還有本村所有人，以及隔壁村來往較多的部分人。

至于二房，葉愛國如今還在牢里蹲著，寧巧云的娘家人早就斷了來往，而且寧巧云和葉愛國已經離婚。

就算有娘家人也沒有來參加葬禮的必要了。

農村辦喪事，都是一家的事兒，大家所有人都幫忙辦。

雖然老葉家在紅旗大隊不怎么討喜，但國人講究死者為大，所以這個關頭還是沒有人多說什么。

陸簡把車停在老葉家的門外，眾人還沒來得及下車，只透過車窗看到進進出出的人。

有幫忙搬桌子、搬凳子的，有幫忙端盤子端鍋的，也有坐在門口幫忙記人情賬的，忙的焦頭爛額。

還有一些精通廚藝的嫂子們，然后在廚房里幫忙做大鍋菜。

“到了，我們下去吧。”葉建成說道。

四個車門依次打開，葉寧、陸簡、葉欣、葉建城四個人先后下了車，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女，配上奢華精致的小轎車，一時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來往的賓客不約而同的看著他們，紛紛猜測這是哪里來的小伙子和大閨女，長得這么俊俏——

“老葉家還有這么氣派的親戚？我在這兒住了這么多年，可從來沒見過他們有什么來往。”

“別說來往了，自從老葉家那個婆子，帶著自己的二兒子、三兒媳出了趟遠門，卻把兒子給整的坐牢之后，他們這一家人什么時候離開過紅旗大隊？”

“唉，你們莫不是忘了，愛黨家還有個出息，兒子在帝都教書呢，聽說是大學的老師，可厲害了。你們看旁邊那個穿黑衣服的小伙子，長得跟葉愛黨多像啊！”

“你這么一提，我也想起來了，葉家老二可還有兩個閨女呢。葉愛國這個人雖然不怎么樣，但是他的閨女可不簡單，在鎮上紅紅火火的做生意，掙了錢就把她們的媽給帶走了，如今算算年紀，十幾年過去，也該有這么大了。”

“……”

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紛紛猜測著葉寧他們的身份。

其實這也不怪鄉親們認不出來，主要是葉寧她們當初離開的時候實在太小了，都說女大十八變，更何況中間隔著十幾年的歲月。

而且這些年，葉寧和葉欣姐妹兩個養尊處優，由于不缺錢，所以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

姐妹兩個身材姣好，皮膚白皙，渾身上下充滿著城里大小姐有錢人的氣質，跟紅旗大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葉寧掌管整個葉氏集團這么多年，身為一個女霸總，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不怒自威，跟紅旗大隊這些人產生了距離感。

以至于他們都不太敢相信，這竟然是昔日那個瘦不拉幾、丑不拉幾的小女孩葉寧。

他們四個沒有在意周圍傳來的目光，直接走進了大門，來到院子里。

葉寧帶著葉欣走到記人情賬的人面前，拿出兩百塊，遞過去。

“叫什么名字？”記賬的人問道。

“屈老師，我是葉寧。”葉寧看著對方說道。

沒錯，幫忙給老葉家記人情賬的人，正是屈老師，他是當初下鄉的知青，后來娶了紅旗大隊大隊長的女兒，就在這里定了居。

隨后他在紅旗大隊辦了學校，給一些適齡兒童做啟蒙教育。

當年，國家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時候，負責宣讀國家政策的人是他；后來葉愛國和寧巧云離婚，幫忙寫離婚協議的人也是他。

作為紅旗大隊為數不多認字的人，幫忙記人情賬是再合適不過了。

“你是葉寧？老葉家的孫女？你這回自己家，參加爺爺的葬禮，還給什么人情賬啊？”屈老師不解地問著。

“屈老師，我媽已經跟老葉家沒有關系了，我當年是跟著我媽走的，如今再來，我是客人，不是葉家的孫女。”葉寧解釋者，把錢推了推，“您記一下賬吧。”

屈老師聽了這話，也不好再多說什么，他只是來幫忙的，別人家的家務事，他管不著，也不能管。

葉寧上了情，便帶著葉欣和陸簡走進靈堂。

她從葉愛黨的手里接過三炷香，對著棺材鞠了三個躬，然后把香插進了香爐里。

葉欣和陸簡如法炮制，都沒有下跪，只是鞠躬。

一旁的三叔葉愛民顯然是認出他們來了，剛想開口教訓他們，指責他們對祖父不尊敬，卻被大伯葉愛黨給攔住了：

“這是爸的葬禮，在靈堂上，就別吵吵嚷嚷的了，像什么樣子？有什么話等把爸抬上山給埋了，送走了賓客，不能私底下再對他們說？”

葉愛民以前是葉耀祖和趙鳳仙最寵愛的小兒子。

平時行事不靠譜，不著調，沒個正形，但這十幾年過去，年紀都已經是可以當祖父的人了，多少有點長進。

所以，他狠狠地瞪了葉寧和葉欣一眼：

“兩個小丫頭片子，稍后再跟你們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