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見到韓嬤嬤來請時，并不算意外。

從鳳儀宮出來，到慈寧宮，她的心緒也慢慢的平靜下來，直到見到太后。

南嘉服侍太后十幾年，太后一個眼神，她便知道太后的心思。

如今她進門來，卻瞧見太后只是歪在暖榻上，合著眼睛似乎在沉睡一般，白發略有些散亂，蒼老的面容，也始終帶著愁緒。

南嘉心疼太后如此，在她心里，太后不僅僅太后，更是她最親的親人。

“太后。”

南嘉哽咽起來，小心的接過沈嬤嬤遞來的薄毯，準備上前給太后蓋上，可太后卻忽的一下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盯著她，就好像盯著某個仇家一般。

南嘉的手微微僵住，太后也只露出幾分嘲諷：“怎么，如今怕了哀家嗎？”

“臣妾并不是……”

“罷了，你怕不怕哀家也已經不在意了。你若是拿我當親人，當時也不會那般與哀家作對。是哀家一手拉扯你長大，是哀家扶你坐上了皇后之位，卻從未想過，最后竟然是你處處阻撓哀家。”太后語氣凄涼，雖有憤怒，卻也有怨懟，她怨，是因為她也真的拿南嘉當親人。

南嘉忍不住眼淚落下，淚眼蒙蒙望著太后，道：“太后，您就是臣妾唯一的親人，臣妾只是希望，您不要一錯再錯了。”

“一錯再錯？”太后諷刺看她。

南嘉知道她不曾覺得自己做錯過，卻也只哽咽著道：“淵哥哥開始就知道您的計劃，您不可能成功的，您越是要這樣做，就越是疏遠了母子情分……”

“夠了！”太后冷笑看她：“我原本叫你來，是覺得你還能幫我，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吃里扒外。南嘉，哀家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你這么喜歡皇上，那你就走吧，哀家與你，老死不再相見！”

“太后……”

沈嬤嬤和韓嬤嬤也忍不住要勸，太后只沉著臉呵斥：“都給我住嘴。皇上不是要哀家去西山嗎，去收拾東西，哀家今日便要出發離宮！”

南嘉心中動容，可她也明白，她若是心軟留下太后，對魏臨淵來說，只會是個麻煩，所以她情愿做這個不孝女。

沈嬤嬤和韓嬤嬤看向南嘉，南嘉卻只哽咽著跪在了地上，朝太后拜了三拜，才道：“臣妾恭送母后。”

“你——！”

太后見她到了這個地步都還不松口，深吸一口氣，才算勉強穩住了心神：“你走吧，哀家不想再看到你。”

南嘉抬頭看了看太后，見太后果真撇開臉去，都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終是擦了眼淚，扶著芙蓉的手起了身來，道：“母后不愿意見到臣妾，臣妾便去宮外候著，親自送母后離宮。”

太后不理會她的哽咽和痛苦，只抿著唇角，半分也不愿意再見她。

南嘉踉蹌著離開慈寧宮，她自小學的禮儀規矩不允許她當眾痛哭，可剛出慈寧宮她便再也無法隱忍了。太后在她心里，是慈母，是祖母一般的存在，如今她卻說老死不相見，這猶如在她心上生生剜下了一塊肉一般的痛苦。

“娘娘。”芙蓉看著扶著宮墻走不動的南嘉，還想勸勸，就見南嘉紅著眼，已經無法自抑悲傷的流淚起來。

“皇上……”

芙蓉還未勸，便見另一側，魏臨淵已經過來了。

魏臨淵是來親自送太后出宮的。

聽到芙蓉的喚聲，南嘉回過身來，看到魏臨淵，委屈便再也無法隱忍，上前兩步便直接撲到了魏臨淵懷里，也不管他是不是不喜歡，也不管他是不是會推開自己，終是大聲痛哭起來。

“淵哥哥……”

南嘉似要將心底所有的委屈傾瀉出來，這么多年她的隱忍，她的愛而不得，她一次一次劃破自己的底限，讓自己變成曾經她最不喜歡的人，她不想這樣的，可為何老天爺，總不能讓她兩全。

魏臨淵看著她哭到顫抖的身子，抬了抬手，終究沒將她推開去。在他心里，南嘉依舊是那個妹妹一般的小姑娘。

等南嘉哭夠了，魏臨淵才輕輕道：“回宮歇著吧，母后的事，朕來處理。”

至始至終，他也沒抬手抱她。

南嘉心里清楚，現在他憐憫自己，卻不曾分出一點點的愛來給自己。

“皇上，臣妾有許多話想跟你說。”南嘉眼眶通紅著，看向魏臨淵，笑：“今晚好嗎，臣妾只是想跟皇上說說話。”

她望著魏臨淵略顯淡漠的眼神，望著他的模樣，聲音也變得輕柔起來，好似又變成了當初那個單純善良的南嘉。

魏臨淵望著她，應下，今晚，他也有事要與她商議。

見魏臨淵應下，南嘉這才終于露出個笑容，往回去了。

只是走過轉角時，南嘉又忍不住停了停腳，回頭望著魏臨淵的身影，淺淺的笑：“芙蓉，你說我不要愛，只要他的憐憫，可以嗎？”

芙蓉知道南嘉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冬天的風吹起，掠起魏臨淵黑色的衣袍，翻飛在風里，南嘉只是遠遠看著他的側臉，就已經覺得滿足了。

下午的時候，林楚玉聽說太后離宮時，心思淡了幾分。

曹妃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笑著跟林楚玉道：“說是要讓太后娘娘去西山休養，若是太后娘娘一走，皇后娘娘便沒了依仗，如今嫻貴妃也安靜了下來，往后這后宮里，可就要聽您淑妃娘娘的了。”

林楚玉翻著冬夏給孩子繡的條小肚兜，眼皮都未抬便淺笑：“曹妃妹妹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春蘭的宮女？”

曹妃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僵，立即笑道：“淑妃娘娘當真是忙人，奴婢身邊幾個婢子，都勞您掛記了。”

林楚玉嘴角淡淡揚起：“倒也不是掛記，只是有人見到她，總是來請粱嬪出這漪瀾小筑。原本我也不該多管閑事，只是我與梁太醫有幾分私交，梁老太醫曾也為皇上立過功，我這才想著，要多關照粱嬪幾分。”

曹妃有些心虛的低下頭，笑著道：“春蘭這丫頭，的確喜歡私下里弄些小動作，臣妾此番回去，必定好好問問，她為何總是要粱嬪妹妹出去。”

“原來曹妃妹妹不知情。”林楚玉抬頭，笑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