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府門口,林楚玉送瑞太醫上了馬車。
“今日多謝瑞太醫及時趕到。”林楚玉道。
瑞太醫只看著她,笑了笑:“老夫算是明白縣主那起彎八繞的心思都是怎么來的了。”瑞太醫一直都知道大家族內爭斗不斷,卻從沒想過蘇國公府內的竟然如此丑惡,好歹是林楚玉,若是換了旁人,早死了。
瑞太醫離開,林楚玉只問了問小桑可被撞傷了,便準備往回去了,剛進蘇府大門,便迎面遇上了出來的荀陽。
林楚玉側身讓到一旁,荀陽看著她,心思卻有些復雜。林楚玉今日一看就準備充分,似乎早就知道大夫人中毒之事。
荀陽在她面前停了停,這才看著她,道:“林小姐似乎時刻防范著,除了頭一次你被送去公堂,其他時候你似乎都有充分的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林楚玉淺笑看他:“大人覺得在海中漂浮的螻蟻應當如何做?”
荀陽聞言,眉心微擰。恰好天上烏云散開,月光從屋檐邊傾瀉而下,落在了她的身上,好似給她蓋了一層朦朦朧朧的輕紗,叫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可她的小臉就這樣無所畏懼的揚著,幽深的眼眸里似藏著無盡的心事。
荀陽意識到自己的失神,一言未發,提步就走了。
秋月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慶幸:“還好荀大人也沒有繼續往下查。”
“荀大人雖然鐵面無私,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林楚玉說罷,也往清風院去了。
等梳洗過后躺在床上,林楚玉才睜著眼睛安靜的望著自己的簾帳出了神。
“本王以前也總是夜不能寐,時常懷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
低沉的男聲傳來,林楚玉轉頭,就看到了走過來的魏臨淵。
她立即坐起身來:“王爺的腿還不能……”
“本王心里有數。”魏臨淵好似不覺得疼痛一般,淡定的在林楚玉身邊躺下,將手枕在后腦勺下,望著她的帳頂,神色淡淡:“今日的事,讓你難受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林楚玉盤膝坐在他身邊,看著他來,她仿似無根浮萍的心邊好像有了依靠。
魏臨淵薄唇微微揚起一絲好看的弧度:“這世上本就不需要事事都想明白,難得糊涂。”
“那王爺呢,這么多年也都一直糊涂著嗎?”林楚玉問他,她知道,他必然藏著刻骨銘心的記憶。
“本王想一直糊涂下去,可有些人卻不允許了。”魏臨淵拉著她的手,望著她問道:“如若有一日,本王卷入了是非,你會覺得后悔答應了本王嗎?”
林楚玉莞爾:“王爺就是是非,楚玉既答應王爺,必生死相隨。”
魏臨淵輕輕一笑,這才合著眼睛像是睡了起來。
林楚玉看他沒有旁的意思,也跟著在他身邊躺下,心里的紛雜的聲音好像也停了下來。
林楚玉沉沉睡過去,看似睡著了的魏臨淵卻睜開了眼睛,側過身看著躺在身邊的她,輕輕抬手替她攏了耳邊的碎發,才露出了笑意。
林楚玉一夜都睡得很安穩,只唯獨覺得夢里好像有雙眼睛一直在盯著她似的,直到天不亮醒來,才發現她身上蓋好了被子,而原本躺在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林楚玉將手放在他躺過的地方,還帶著余溫,獨屬于他身上混雜著龍涎香和藥草清香的淡淡香氣縈繞,林楚玉嘴角也不自覺的揚了起來,直到秋月推門進來。
“小姐小姐,胭脂姑娘來消息了。”白雪從外頭跑著進來,高興的道。
“如何?”
“她去了黑虎寨,黑虎寨的人今天下午會喬裝入京。”白雪笑道。
小桑也從外面進了來,道:“奴婢去找鐵叔問過了,昨兒凌雀小姐急急入宮,好像是因為已經查到了栽贓凌將軍的人。”
“汝南王府可有動靜?”林楚玉洗漱完,略想了想,才問道。
小桑搖搖頭:“汝南王好像也知道凌雀找過靈通大師的事,但王府一直沒什么動靜。”
“看來凌雀沒有真的抓到人,只是找了個替罪羊。”林楚玉說罷,看著眼饞的白雪,笑著指了指那盤看起來十分誘人的蟹黃灌湯包:“多吃點。”
白雪半點沒客氣的就坐下來開始跟她一起吃蟹黃包了。
早膳過后,二夫人便派人送了孝服來,國公夫人過世,自然滿府上下的人都要戴孝,除了長輩。
秋月服侍林楚玉換上這身孝服的時候,白雪在一旁擔心道:“小姐,要不咱們還是不去靈堂了吧,四小姐肯定不會給面子的,說不定還要鬧出什么事來。”
“她便是要鬧,我也是要去的。”昨夜之事雖然已經澄清,但京城流言蜚語傳出去,總會有些別有用心的,與其躲著,倒不如直接出去。
白雪沉不住氣,林楚玉干脆讓她留在院子里等著,只帶了小桑和秋月出去了。
蘇府今日滿府上下都系上了白巾,下人們也都腰系白布,神色肅穆。
大夫人到底還是國公夫人,雖然死的不光彩,但還是不少人都來吊唁了,卻唯獨大夫人自己的娘家方府連個人影也不見。
蘇云松似乎還是不大愿意露面,推說腰疼,就留在后院了,府里的事都是蘇晴芳和二夫人幫忙操持著。
林楚玉剛往靈堂這個方向來,蘇晴芳就小步跑了過來,擔心道:“楚玉,一會兒你別跟四妹妹沖突,今兒這樣的日子,大家肯定都是偏向她的。”
林楚玉淺笑:“放心,我心里有數。”說完,林楚玉便提步進去了。
蘇云柔作為孝女,跪在黑色棺槨旁替來吊唁的賓客們燒著黃紙,下人們紛紛跪在兩旁哭著,外面天色略有些陰沉,偶爾一陣風吹進來,吹得屋子里的蠟燭搖晃,更添了幾分陰森。
林楚玉上前接過丫環遞來的香準備祭拜,蘇云柔只紅著眼睛冷冷一笑:“貓哭老鼠假慈悲,我娘肯定不想看到你,你的香燒了她也不會高興,你還是走吧。”
坐在兩旁擦著眼淚的各府夫人們聞言,都悄悄抬起頭看了看林楚玉。
林楚玉卻只淡淡朝著棺材拜了三拜,才淡定道:“死者為大,大舅母若是不喜歡,且請她托夢于我吧。”說完,林楚玉上前兩步,親自將香插在了香爐里。
蘇云柔緊攥著手里的黃紙,林楚玉也沒看她,燒了香,就出去了。
屋子里的夫人們都開始議論起來,好話壞話各一半,梁夫人看著林楚玉,心里欣賞更多過責備:“永寧縣主這爽直的脾氣真是合了我的眼。”
“還是豫王殿下慧眼識珠,早早求求了她去。”韓夫人聞言,也搭話道。
一側的其他夫人們聽到了,也開始低聲說起林楚玉的好來。
蘇云柔青著臉,望著眼前死寂的火盆,眼底的狠意也如這烈火熊熊燃燒了起來。
林楚玉出來后,就見梁景跟八皇子也迎面來了。
梁景似乎知道怎么面對林楚玉了,不再露出那些傷心之色,只上前看她道:“楚玉,你可還好?”
“一切都好。”林楚玉說完,看著八皇子一臉不愉的神色,只簡單說了幾句,就告辭退下了。
回清風院的路上,秋月還在跟林楚玉說最近幾日飲食都會清淡下來,林楚玉倒是不放在心上。
幾人穿過抄手游廊,慢慢往前走著,忽然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
“是二房的小公子。”小桑眼尖。
林楚玉看了眼在后頭追他的丫環,那是蘇依依的人。
“小桑。”
“奴婢明白!”
小桑立即飛身而起,不過轉眼之間,還邁著小短腿費力往前跑的蘇安就被小桑抱在了懷里。
跟著追來的丫環一瞧見小桑,扭頭就走了。
小桑還想去追,林楚玉也已走了過來:“算了。”
“有榮嬤嬤照顧著,小公子怎么會又獨自跑出來了?”秋月疑惑的問怯怯躲在小桑懷里的蘇安道。
蘇安悄悄探出頭來,先看了看溫和的秋月,才看著一側淡漠的林楚玉,糯聲道:“我想見楚玉姐姐。”
秋月訝異,林楚玉只問他:“既要見我,何不讓榮嬤嬤帶你過來?”
“因為母親不許,嬤嬤不敢違背母親,所以我就自己跑出來了。”蘇安委屈道。
林楚玉見他只是個才六歲的小孩子,倒也沒多想:“見我做什么?”
小桑將蘇安放下來,蘇安便走到林楚玉跟前,抬起小臉望著她,道:“我想要念書,可是母親給我請的先生每次上課都不肯教我有用的東西。我想過去求爹爹,可爹爹太忙,根本沒空見我,所以……”
林楚玉看著他滿眼膽怯的模樣,跟小桑道:“帶他去榮德堂求見老夫人。”
“可是楚玉姐姐,我想……”
“我還有其他事,小桑會照顧好你。”林楚玉說完,就帶著秋月離開了。
蘇安看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弧度,但小桑還沒看見便又消失了。
秋月跟著林楚玉,看她神色淡漠,不由問道:“小姐是懷疑小公子?”
“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林楚玉道。
秋月搖搖頭:“可能奴婢眼拙,只覺得小公子可憐,不過他應該是個聰明的,還知道要找.小姐來求救。”
林楚玉就是覺得這里奇怪,自己并不是個天生討人親近的人,蘇安按理說還是姨娘帶大的,又有二夫人這樣強勢的主母,他的性格應該是天生的警惕和小心翼翼的,這次卻這樣大膽的來找自己,難道僅僅因為自己救過他一次?
林楚玉覺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