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您想要讓她活過來?”
雪大將軍沉吟了片刻,決定以“王”的稱號稱呼許浪。
他是他的創造者,雪大將軍無法將許浪和自己擺在一個層次。
神在第六天創造了人類,很特么令人想要大笑的是,那創造出來的人類十分叛逆!以基因的角度來說,后來的人類顯然繼承了這份叛逆!
許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又打開了那本啟示錄。破舊泛黃的啟示錄,第一頁的內容依然是清秀的手寫字跡。
“神說,要有光。于是,這個世界便有了黑暗!
與扉頁完全不同的是,這句話下面多了少女的批注。
批注1:但黑暗很美,美的令人感到窒息。
批注2:神廟里的值守又腳冷了,但我想看到啟示錄的第二頁。是否,得到的同時必然要付出某種代價?
批注到此為止,憑字跡上看,很明顯這兩段批注是隔了很長的時間。
這本破舊泛黃的啟示錄,第一頁只有這么一句話還有批注。能夠由此推斷出的是,少女生前對這本書很尊重,她沒有抄寫的密密麻麻以此來節省紙張。
但一本用麻繩捆綁的破紙,也算是書籍的話……
許浪嘆息了一聲,將這本啟示錄收了起來。他蹲了下來,伸出手輕輕擁抱住背靠在石頭上的小女孩的尸體。
那尸體是冰涼的,上面還有很多腌臜之物。但許浪沒有一點嫌棄,仿佛這早已不在純潔的身體,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雪大將軍向前走了兩步,用身體阻擋住吹向許浪的風雪,沉聲道:“王,她已經死了。您這樣做,沒有意義。”
“意義的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有些事情也不需要有意義。”許浪沒抬頭也沒起身,將左臉貼在了那身體的右臉上。
被凍得僵硬的血肉逐漸變得柔軟,少女嘴角掛著的微笑在許浪的搓揉下也不再存在。她的面容變得平靜,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是以常理來說她不再會醒過來了。
許浪起身將自己的斗篷解了下來,將其蓋在了小女孩的尸體上面。但令人震驚的不止于此,許浪打了個哆嗦,而且身體在微微顫抖。
惡魔的體質不需多言,寒冷雖然不喜,但也不會是這幅樣子。面色蒼白,還泛著不正常的暈紅,活脫脫一幅病秧子的模樣。
“您……”
雪大將軍動手,將風雪和許浪隔開來。這令他好了一些,至少不再微微顫抖。
“我想過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廢掉了這具身體的力量。”許浪對雪大將軍微笑,那笑容綻放在風雪之中,說不清是神圣還是陰森。
“但是那個女人,是敵是友還沒搞明白!
雪大將軍皺眉,他說的是那個身姿無法以言語訴說,說出來就是褻瀆的虞鬧鬧。
“而且,其他四位殿下。您就這么有把握,他們不會背叛么?”
雪大將軍是聰明的非人,他將能夠想到的可能性都說了出來。大廈將傾時,最怕的是內部將要斷裂的某根鋼筋。
他的忠誠無需質疑,哪怕大廈倒塌了,他也會陪著這座大廈一起墮入深淵。所以他對同是深淵之殿下的同僚沒有一絲一毫的善意,他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他們的心理。
“這具身體對我的影響太大了,所以這大半年來有時候會想,我是不是我?索性破壞了這具身體的全部活性,甚至白澤和德雷斯頓的真名也被我磨滅!
許浪對雪大將軍陳述了為什么會這樣的原因,而虞鬧鬧和其他四位殿下是否會捅刀子的可能性顯然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有時候理性確實可以帶給人利益,但感性的存在是和理性互相矛盾的。二者之間相互交織,相互影響,那是它們的戰爭,是另一個世界和層次的戰爭。
完全擺脫了理性和感性時,那個時候是否意味著只剩本能呢?
許浪現在的身體很亂,像是同時加入了鯡魚罐頭、蛇草水、草莓、豆豉、魚腥草、西瓜汁、松仁等等食材的一鍋粥。甚至還可能有壞了一鍋粥的老鼠屎,但這一點是存疑的。
“這很危險。”雪大將軍陳述了一個事實,這確實很危險。
天空飄落的雪花為他傳來了很多的信息,所以他知道許浪之前的大半年都做了些什么。
真是見鬼!他都做了些什么?開了家被稱作奇跡的飯館!客人很多,事情也很多,這無法避免的擾亂了他的內心。
“我名字的寓意是什么?”許浪沒有回答雪大將軍陳述的事實,反而問了一個問題。
“您即是狂瀾,且無法被力挽!
這是真理,但雪大將軍的心情很復雜。王失去了他無可匹敵的力量,或許那超凡智慧也所剩無幾。
在雪大將軍最后一個字出口的時候,背靠石頭的尸體動了動。這一幕,像是命運開了一個玩笑,無比的巧合。
小女孩醒了,她睜開了眼睛。如同剛睡醒一樣,睡眼惺忪的樣子惹人憐愛。如大海般的藍色眼睛,和身體上的腌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有些發懵的站了起來,許浪之前蓋在她身上的斗篷也掉了下來。露出來的,是她身上的淤痕和青紫。斗篷雖然能夠暫時遮擋住,但那些痕跡是無法改變的。
在雪大將軍的眼里,少女過于纖細的雙腿會讓人聯想到筷子之類的東西。沒有什么美感,她太瘦了,不夠豐腴。再往上,是遮住絕對領域的破衣服,令人遐想,也令人瘋狂!
腰肢同樣瘦弱,露出來的部位還有不少青黑色的手印,這暴露了小女孩之前所遭受到的暴力。只是,這腰肢細的讓人懷疑稍微用力就會被折斷。
與腰肢同樣瘦弱的,是有著腌臜之物的胸膛。可以很清晰的透過破碎的地方,看到皮膚緊緊包裹著的肋骨。在這里,宇宙的真理好似完全消失,令人失望的同時也感到小女孩的不幸。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雪大將軍轉身,對許浪沉聲道:“王,她已經不是之前的她了。”
是的,小女孩的身體是活了,也繼承了許浪身體中的一部分力量。那些傳遞的熱量,也并不是單純的熱量。
只是承載著記憶的靈魂已經消失了,這個時候估計已經被轉變了成了一頭惡魔;蛟S正在不知名的某層深淵中,為了活著而去殺戮。
“我知道,這不重要!痹S浪說著,微笑著對小女孩招了招手。
那小女孩顯然還處在不知所措的狀態,或許有肌肉記憶的存在,她很有禮貌的拿起了地上的斗篷。
她走到了許浪的身邊,眨著海藍色的大眼睛將斗篷遞了過去。亞麻色的短發迎風飛舞,像是價值千金的綢緞。
比之殘破的身體,這一頭富有光澤的亞麻色短發仿佛是點睛之筆。小女孩像是一個獨特的藝術品,令人想要深究,想要探尋。
長發會更好看,但不妨猜測小女孩生前賣了自己的頭發且不止一次。像是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有一茬,這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你想要一個名字么?”許浪接過了斗篷穿在了身上,俯下身低聲溫柔的問她。
風雪的呼嘯聲也壓不住那片刻低聲的溫柔,這是何等的……何等的溫柔呵!
但溫柔只存片刻,雪大將軍很顯然并不是一個很體貼的人。他是一名戰士,許浪創造出的戰士。
在回答出那問了三次的問題時,雪大將軍的身上就缺失了某種東西。那是許浪樂意看到的,但他的心態轉變太快,根本無法揣測,那樂意看到的現在已經不怎么樂意看到了。
“名字這種東西,有意義么?”雪大將軍沉聲,冷冷的問。
像是在敘述一個真理,他是雪人,不是人。
那小女孩,現在說是一張什么也不懂的白紙也不為過。她好奇的看著雪大將軍和許浪,本能的知道許浪才是同類。
那么人生來的本性是善還是惡呢,這個時候如果有哲學家在場。大概他會毫不猶豫的做試驗,由此證明人的本性到底是利他還是利己。
許浪不是哲學家,他說:“在很久以前,人也好非人也好,他們都是沒有名字的。時光流轉,人和非人都有了值得考究的名字。這個過程是有趣的,但人為什么要有名字這個問題,不是我想要思考的!
“有或者沒有,重要么?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你雪大將軍的名字不管站在人的角度還是非人的角度,也都不是什么正經名字。”
雪大將軍能透過許浪之前召來的大雪得到信息,而剛剛復生的小女孩是沒什么知識的,許浪所說的東西她聽不懂。
名字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本能的知道如果答應,許浪會給予她某種東西。
“我要……名字。”
雪大將軍不說話了,頗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己的王。
許浪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只是不再對小女孩表達之前有些無法描述的善意。她已經不再是她了,也就沒必要再有過多的善意了。
“你的名字是,知白!痹S浪頓了頓,問雪大將軍,“小酒在哪個方向?”
雪大將軍指著東方,沉聲道:“東邊,她正在尋找易守難攻的地方!
“去吧,就說許浪讓你過去的。劍宗是個不錯的地方,或許你可以請求入劍宗做弟子!痹S浪說著,拍了拍小女孩的頭。
被取名知白的小女孩仍是發懵,但本能的知道名字這種東西是必需品。就是許浪讓她走,也是對她有利的事情。
她喜歡許浪身上的味道,畢竟她的力量繼承于許浪。盡管不多,她的身體也承受不了太多的力量,但那畢竟是來自許浪的體內。
“要和……和您分開了么?”小女孩有些留戀,有些依依不舍。
那是每個幼體在離開父體或者母體時,都會有的依戀。離開就意味著,需要自己努力,而不是從父體和母體的身上再獲得資源。
本能一向是清醒的,但多了感情之后,這淋漓盡致的真理就顯得容易讓人容易接受,也更加復雜。
許浪不為所動,只是抬手指著風雪中的東方。
在哪里,劍宗主死生酒穿著有些單薄的劍袍和一個雪人正在翻山越嶺。她不知道這場雪仗已經變味,這場沒有彩頭的游戲,她是想要找些樂趣的。
小女孩走了,她單薄的身軀逐漸隱沒在呼嘯的風雪中。只是這一次,這具身體不再寒冷,她有了許浪的一部分力量。
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足以讓她抵擋中風雪的侵襲。與之相比,許浪裹緊了身上的斗篷。
繼續向前,許浪領先一步。興許是雪大將軍為了尊敬,他可能是故意牽著追風胖馬落后一步。
他忠誠的表現不止于此,如果他想,他甚至能夠毫不費力的殺死現在的許浪。一個很普通的生命而已,雪大將軍甚至能夠聽到許浪身體中,某些細胞和器官還有身體組織破裂的聲音。
這具身體已經變得太糟糕了,許浪的步伐都有些不穩。但他還是堅定的,帶著雪大將軍一步一步的向前。
沒有目標,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還不想停下來,還不到停下來的時候。
“為了防止意外。王,我不得不做一些必要的措施!毖┐髮④娡A讼聛恚S浪也停了下來,轉身好奇的看著他想要干嘛。
這好奇的眼神又令雪大將軍一驚,但他的表情仍是沉著冷靜。喜怒不形于色,這興許是一名將軍所必須的素養。
“我不會限制您的自由,但您可能會染上風寒這種病。因為小小的病毒可能會殺死您,這……這……”
雪大將軍“這”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是何等的臥槽,好比傳說中的大力神會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說不出來什么,直接用純凈的雪做了一間帶轱轆的小房子。冰雪可以抵擋風雪的侵蝕,能夠很好的保護許浪不會染上能要了他的命的疾病。
至于王糟糕的身體,雪大將軍只能祈禱了。他趕著追風胖馬拉著的雪車,平緩又穩定的繼續沿著沒有路的路向前走。
車里,許浪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