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沒急著問事情，讓蘇嬌起身坐下，又讓人送了些吃的東西進來：“小七說你們還沒吃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辰，平日里總在朕耳邊念叨什么作息，輪到你這里就顧不上了？”
有宮女端來熱水給蘇嬌凈手擦臉，很快一碟碟熱騰騰的食物被送了進來，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勾得蘇嬌肚子里發出咕嚕的聲響。
她怔怔地看著那些吃食，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霧蒙蒙的，落下一滴淚來。
蘇嬌迅速反應過來，抬手將眼淚擦掉，背過身像是不想讓皇上看見一樣。
可皇上早已經看見，眉毛又皺起來：“這是許久沒有吃到東西了？怎么還哭了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話，蘇嬌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滾落，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凈，捂著臉跪下請罪。
“起來起來，朕就沒見你哭過，是出了什么事？”
蘇嬌放下手，頭一次在皇上面前露出委屈至極的表情，把皇上都給震住了。
在皇上的印象里，蘇嬌是個多樂觀向上的姑娘，何時見了她，她都是笑嘻嘻的，敢說別人不敢說的話，笑起來嘴角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十分討喜，像是一抹明亮的陽光，讓宮里的顏色都鮮亮了幾分。
能讓她哭成這樣，皇上一時半會兒都想不到緣由。
蘇嬌哭得打嗝，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下官，險些就再也吃不到這些東西，再也見不著皇上，就差一點，嗚嗚嗚……”
她捂著嘴嗚咽，渾身都散發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你不是回去治病的嗎，怎么會……你先起來，慢慢說。”
皇上難得看到蘇嬌脆弱的一面，給足了耐心，讓多福親自去扶她。
蘇嬌順勢起身，又拿了溫熱的巾子將自己的臉擦干凈。
她五官生的精致漂亮，皮膚又細膩白凈，這會兒紅腫著眼睛，眼眶和睫毛都濕淋淋的，讓人看一眼都會心生憐愛。
“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小七怎么也沒提這事兒。”
“回皇上，此次若不是七皇子殿下，下官恐怕無福再侍奉皇上。”
蘇嬌一邊抽噎著，一邊口齒清晰地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只是當中略去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只說她人在城北，并不清楚到底是誰下的旨意。
“下官身為大夫，對那些愿意舍命去城北為病人治病的大夫很是敬佩，葛大人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會募集民間大夫，那都是一些熱血丹心之人，卻險些全數喪命，若真是那樣，下官如何對得起他們的家人。”
蘇嬌沒有再哭，只紅著眼睛，眼眶里的淚水要落不落，著實可憐。
“葛洪呢？他如今人在何處？”
蘇嬌捂住心口，緩緩地閉上眼睛，臉上滿是悲痛：“葛大人，為了護著我們，被那些官兵……”
皇上的臉色極為難看，蘇嬌余光掃到，臉上仍舊是膽怯和痛楚，完美的表現出一個受足了驚嚇的姑娘，能夠撐到現在該是什么模樣。
她清楚地將事情告知了皇上，一點兒都沒有疏漏，有理有據，隨便皇上問誰，都挑不出錯兒來，她故意在皇上面前示弱，她性子再異于常人，也只是個女子，也會害怕。
她在皇上面前顯露怯意，流露出對皇上的敬仰和依仗，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父母面前哭訴一樣。
皇上很久之后，才微微嘆出一口氣：“沒想到葛洪……此事，等朕回去，定會好好問清楚。”
蘇嬌也不謝恩，她又不是來跟皇上告狀的，不過是傾訴了自己心里的恐懼罷了。
她拍了拍胸口：“如今見到了皇上，下官才像是又活了過來，皇上，那些大夫們真的很不容易，皇上回京若是能夠獎賞他們就好了。”
“你這是在替他們跟朕要賞賜？”
蘇嬌眼睛還腫著，聞言肯定地點點頭：“嗯，雖然皇上賞罰分明，但下官經此一事，與那些大夫同生共死，有這個討賞賜的機會自然是要用一用的。”
皇上陰沉的臉上這才有一絲笑容：“你倒是不肯放過機會，行了，朕心里有數，你先吃東西吧。”
“皇上，下官能不能將東西拿回營帳里吃？在皇上面前，下官不敢吃的太過放肆……可這些冷了，就不好吃了……”
皇上無語，讓多福找人將吃的東西給她送回去，蘇嬌立刻謝恩，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皇上臉上淡淡的笑意在她離開之后蕩然無存：“讓小七來見我。”
蕭離然來的速度極快，顯然是早等著皇上再次宣召，他進去之后見到皇上的表情，心知蘇嬌已經將事情跟皇上說了。
說了就好，剩下的有他呢，她沒能做到的，自己會給她一點點補全了。
他之前沒跟蘇嬌說，身為帝王，心存疑慮是必須的，只要讓皇上心里生出一點點疑慮，他都必然要弄個清楚，蘇嬌那么想為葛大人伸冤，自己怎能不幫她？
……
蘇嬌客客氣氣地謝了多福公公，紅著眼睛不好意思地笑著將他送出去，等多福離開之后，她卻并沒有急著吃東西。
她眼睛有點疼，這幾日哭得有些太頻繁，她給自己弄了敷眼睛的，半躺在塌上，無聲無息。
京城的皇宮里，那群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人，手里擺弄著權利，讓人為他們賣命，卻又將那些百姓的命不當一回事。
在他們眼里，人命算什么，死了也不過就死了，反正能填補上的大有人在，死了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后補。
呵呵呵，多諷刺，就他們的命值錢，別人就都是草芥？
蘇嬌的手臂用力按壓在自己的眼睛上方，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口中發狠，就是草芥，也能讓那些人栽跟頭！就是草芥，也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
當草芥沒有人權嗎？
蘇嬌重新睜開眼睛，里面一片冰冷，那些美味的食物已經散了熱氣，她面無表情地往嘴里塞，不管什么時候，吃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