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白不似蘇嬌印象里那樣瀟灑從容,他眉間俱是急色,身上還染著血跡,污濁不堪。
蘇嬌迅速從床上坐起來,“巧兒,替我換衣服。”
寧白其實是一刻都不肯等的,不過他沒想到蘇嬌如此配合,竟連問一問都沒有就收拾東西,不由地松了口氣。
“多謝蘇姑娘……”
“行了,走吧,若不是事態緊急,你也不會闖到我屋子里來。”
蘇嬌要開門出去,寧白卻沒讓。
“蘇姑娘,此事不能聲張,還望姑娘寬恕。”
蘇嬌嘴角抽搐,“不從大門走嗎?那……”
寧白朝她抱了抱拳,拿出一塊黑布將她裹巴裹巴,扛了就走。
蘇嬌:“……”
呵呵呵呵,這筆賬,等以后再清算。
……
被人扛著的滋味十分不好,蘇嬌胃里一陣難受,被放下來的時候險些站不住腳。
秀巧也好不到哪里去,原地蹲著干嘔了幾聲。
“得罪了,請姑娘跟我去里面。”
黑布掀開,蘇嬌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林子里,面前有個簡易的帳篷,門口有兩個老大夫垂著頭,一臉頹喪。
“姑娘趕緊進去吧。”
寧白掀開簾子讓蘇嬌進去,門口的大夫攔住他,“大人,老夫沒辦法了,里頭的人任誰來都不管用,您放我們回去吧……”
寧白臉色冷肅,直接吩咐身邊的人,“帶他們下去,好生招待著,得到命令前,不準任何人離開。”
“大人,大人您不能這樣,我們真的盡力了大人!”
寧白垂著的手輕輕顫動,蕭帥不會有事的,他不能有事!
“刷”,帳篷的簾子被掀開,秀巧一臉蒼白,神色卻很鎮定,“要鋒利的剪子,熱水,干凈的布,姑娘帶的藥不夠,你按著這張單子趕緊去弄,越快越好。”
寧白瞬間睜大了眼睛,“蘇姑娘、蘇姑娘有辦法救他?”
秀巧翻了個白眼,“你再啰嗦,可就沒辦法了。”
寧白立刻拿了單子就走,急聲地吩咐下去,以最快地速度滿足蘇嬌的要求。
當初蕭帥選這條路,實在太正確了,仿佛冥冥中,就注定了一樣。
蕭帥千萬要平安無事才好!
……
蘇嬌主攻中醫,蕭離然的情況對她來說,并非她擅長的,可她能怎么辦?只能硬著頭皮上。
血水一盆盆被端出去,藥物止不住血,只能用針灸止血,還要刺激穴位,吊著他的氣。
一直到天亮,蘇嬌只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場異常艱巨的戰斗,腦子暈暈乎乎的。
“姑娘,蕭大人不燒了,您先去睡一會兒,這里有我守著。”
蘇嬌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醒一點,“不用,若是有個突發狀況,一刻耽誤不得,我就在這兒。”
她四下看了看,這帳篷有夠簡陋的,除了蕭離然躺的床榻,連個桌子都沒有。
“我……我就在這兒趴一會兒。”
她說完,一點兒不講究地直接趴在蕭離然的床邊,太長時間精神集中,若是不休息才會壞事。
蘇嬌眼睛閉上,神志立刻就恍惚起來,憑著最后一點清醒的理智咕噥,“有……事兒,叫我……”
秀巧心疼的不行,姑娘何時累成這樣過?她尋了一件厚些的衣衫給蘇嬌蓋上,盡職盡責地守著。
兩個時辰后,帳篷的簾子輕輕掀開,寧白側身閃了進來。
他走到床邊,看到已經陷入昏睡的蘇嬌和她面前的蕭離然,輕聲問,“秀巧姑娘,蕭帥……”
“噓……”
秀巧立刻制止他,等蘇嬌皺起的眉恢復之后,才拽著寧白出去。
“別吵,姑娘累了一整個晚上。”
“那蕭帥……”
“姑娘說,暫時脫離了危險,但只是暫時的,還要觀察,特別是什么……并發癥炎癥什么的……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寧白是不大聽得懂,聽著還是危危險險的。
“對了,我們就這樣被你們帶出來,這會兒朱家該發現了,他們一定會著急的,姑娘讓我送個消息回去。”
寧白帶著秀巧去寫個條兒,秀巧讓他趕緊的,她還要回去守著姑娘呢。
帳篷里,一直雙眼緊閉的蕭離然,睫羽忽然動了動,他居然沒死啊……
真是小看了那些人,下了血本要讓自己在這里送命。
沒死,真是太好了,他就喜歡看到別人吃驚的樣子。
蕭離然眼睛無神,頭微微側了側,目光定住。
蘇嬌趴在他身邊,睡得正沉。
她側著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長長睫毛垂著,像兩把小扇子一樣,毛絨絨的。
她的呼吸很輕,精巧的鼻翼微微輕動,眼底有著淡淡的青色,看著就累壞了。
原來如此,原來自己能活下來,又是托了這個姑娘的福……
說起來,自己也就狼狽了這么兩次,卻次次都因為遇到她,化險為夷。
這姑娘,莫非是上天給他送來的寶貝?
蕭離然想笑,然而牽動了傷口,身子一陣痙攣。
蘇嬌猛地驚醒,眼里的焦距還渙散著,但是瞬間就重新凝聚,落到了蕭離然的身上。
“醒了?這恢復力真是不得了,你現在不能動,需要繼續觀察,如果沒有出現炎癥,那就是萬幸。”
蘇嬌動作麻利地給他試溫度,診脈,又檢查了傷口的情況,酌情給他又扎了兩針。
蕭離然想說話,卻發現好像做不到,只能眼睛跟著她轉。
蘇嬌檢查完發現無異常,松了口氣,“算你命大,我來的時候你這里還有大夫,都說你沒救了,我也只是死馬當活馬醫。”
她皺起了眉,“你不是官位還挺大的嗎?怎么老遇上這種事兒呢?這官當的還有什么意義?”
蕭離然聽見她說話就想笑,這姑娘怎么這么有趣呢?
昏昏沉沉的睡意襲來,蕭離然再不情愿,也只得閉上眼睛。
過了會兒,秀巧進來,帶了剛熬好的藥,蘇嬌給蕭離然喂了幾口。
“姑娘,蕭大人醒來過?那是不是就沒事了?您去休息一會兒,寧大人給您安排了地方。”
蘇嬌之前趴了一會兒,這會兒感覺好了不少,“不用,就算他醒了,也不能大意,回光返照聽過沒?”
“咣嘰”一聲,從門口傳來響動,蘇嬌和秀巧齊刷刷地轉頭,看到寧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一只水壺掉在腳邊還打著轉兒。
“回、回光返照……”
蘇嬌:“……”
“蘇姑娘,蕭帥救不好了嗎?他已經要……”
“寧大人,方才是我不好,我胡說的,你別放在心上,蕭大人的情況目前來看還成。”
“可你剛剛說……”
“真胡說的。”
寧白顯然已經不信了,那張清秀的臉皺成了花卷,蘇嬌在心里嘆氣,她這是作的什么孽喲。
寧白堅決不肯離開帳篷,蘇嬌也不強求,她讓人在床邊放了個可以讓她靠一會兒的椅子,讓秀巧每兩個時辰一定要喊醒她。
秀巧雖然心疼,卻不得不照做,期間蕭離然有一次情況不好,整個人都燒得滾燙,蘇嬌就一直守著,每十分鐘看一次,眼睛熬得通紅。
但幸好,是熬過去了。
蕭離然恢復了清醒,可以自主喝湯藥,基本算是救了回來。
蘇嬌頭重腳輕,無視蕭離然想要跟她說什么的表情,深一腳淺一腳被秀巧扶著去隔壁的帳篷,一頭栽倒在塌上,連鞋子都來不及脫,便陷入了昏睡。
寧白都佩服她,“幾天幾夜沒有好好合眼了,換成個男子都未必能撐下去,蘇姑娘實在令人敬佩。”
蕭離然聽他跟自己說,蘇嬌如何不眠不休地救他,他的嘴唇慢慢地繃直。
“這種恩情,我必是要報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報了冤仇,那些人若是知道我沒死,一定會很高興吧?”
寧白:“……”
蕭帥快別笑了,瞧著怪滲人的……
……
蘇嬌這一睡,就睡足了兩日,醒來的時候像是又穿越了一樣,不知身在何處。
“姑娘你醒了?你先喝些水,我熬了粥一直溫著,這就給你拿來。”
蘇嬌捧著水杯到處看,這才反應過來,哦,這里是蕭大人的地方。
她洗漱過后喝了些粥,讓秀巧給她梳了個簡單的辮子,去了蕭離然的帳子。
掀開簾子進去,蘇嬌就皺起了眉,“誰讓你坐起來的?”
蕭離然居然坐著,他瘋了嗎?
“蘇姑娘,你可休息好了?這些日子真真是勞煩你……”
寧白此刻見了蘇嬌,那感覺就像是見著了菩薩,趕忙笑著上前噓寒問暖。
可蘇嬌一點兒好臉色都不給他,“知道勞煩我,就不要浪費我的辛苦,靜養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嗎?他的傷這會兒能坐著?”
“這……蕭帥身上肩負重任,一直躺著的話……”
“那你還找我來干嘛?早死晚死不都一樣?還省的我白費力氣。”
寧白是知道蘇嬌的脾氣的,她特別不喜歡不聽話的病人,誰她都不會給面子。
蕭離然這會兒居然還能笑出來,“寧白,你先出去,我跟蘇姑娘單獨說兩句。”
寧白巴不得趕緊離開,忙不迭地往外走,心里同情蕭帥,單獨說兩句就有用了?這姑娘可不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