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之前雖然對這個時代的婚姻并不看好,但她那會兒看見的,都是些長輩們的情況,比如朱夫人,比如齊夫人,與她這個年紀還是有些區別的。
可黃詩齡的親事,實實在在地讓蘇嬌明白,她是真的沒辦法接受。
像她們這種青蔥歲月的小姑娘,正是性子活潑,感情充沛的時候,黃詩齡當初在清河鎮多威風,時不時設宴,風風光光。
那會兒蘇嬌想著,知州大人家的女兒,往后的日子總該會好過一些才是。
可黃詩齡寫回來的信告訴蘇嬌,并非如此,驕傲如黃詩齡,輕易不會讓別人抓住把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訴苦,想要找人傾訴,她過的有多不舒坦。
蘇嬌與黃詩齡并不親密,但看著與她年歲相仿的小姑娘,嫁人后就像是被生生折去了翅膀,在夫家被管束的縮手縮腳,咬著牙將自己的棱角打磨掉……
蘇嬌同情之余,更加堅定了不成親的念頭,那些信,她每一封都讓秀巧讀給她聽。
秀巧漸漸地也轉變了念頭,她可不想她家姑娘受這種委屈。
朱夫人看著蘇嬌,如花似玉的小丫頭臉上,閃著自信從容的光彩。
或許正是這樣的光彩,當初才會讓自己一眼就覺得她的特別。
“我知道如今我勸什么你都不會聽,我也不會強迫你,我只是想跟你說,若是往后,你改變了主意,不管什么時候,娘都會站在你這邊!
“謝謝娘。”
蘇嬌甜甜地笑著應聲,只不過她心里卻在想,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哪里會有什么人讓她改變主意喲。
這會兒的蘇嬌還不知道,在這漫長的年歲里,她將會遇見什么樣的人……
……
朱夫人暫時妥協,不過外面的傳聞也不能當做不存在,于是她將朱瑞文找了來。
對于這個庶出的孩子,朱夫人自問也是盡了心的,大房子嗣艱難,每一個孩子她都視為己出,值得高興的是,朱瑞文也是個好孩子,對她很是尊敬。
“今日找你前來,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大事,顧苼的事情蘇嬌已經都與我說了,你做的沒錯,不過是外面的人多心才會胡亂揣測!
朱夫人和顏悅色地說,朱瑞文從來都不讓人操心,因此朱夫人幾乎沒與他大聲過。
“你也不需放在心上,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只要鎮上有了別的事情,很快會被人拋之腦后。”
朱瑞文忽然慢慢地抬起頭,“母親,若……并不是子虛烏有,您會如何?”
朱夫人正捏了一盞茶在喝,聞言一愣,下一瞬便被結結實實地嗆到,咳得茶水都從茶盞里潑了出來。
她嫁到朱家之后便極少有失態的時候,可這會兒是真的失態了。
“你們……咳咳咳……你們都出去……”
朱夫人拿著帕子捂著嘴,也顧不得沾濕的衣裙,將屋里伺候的人統統趕了出去。
“母親,您沒事吧!
朱瑞文走到朱夫人旁邊給她遞帕子遞水,朱夫人猛咳了一陣,臉都咳紅了,擺了擺手。
“我沒事,你方才說的,是何意?”
朱瑞文垂下手退到一旁,“就是母親想的那個意思。”
他想要守著蘇嬌,就不能讓母親幫他相看親事,所以瞞著誰都不能瞞朱夫人。
但朱瑞文也知道,此事……很是不妥,蘇嬌畢竟名義上是母親的義女,說出去,是會被人笑話的。
“這些年,我很感激母親對我的養育之情,因此盡力不愿讓你們為我操心,這一次,請原諒我的任性,只有這一件事,我想要爭取一番!
朱瑞文頭微垂,他不想看到朱夫人失望憤怒的表情,但他又不愿作罷。
屋子里只他們兩人,一陣沉默之后,朱瑞文忽然聽到朱夫人的聲音,完全與憤怒搭不上關系。
“這怎么是任性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蘇嬌如此難得,不僅生的好,性子還招人喜歡,這多正常啊!
朱瑞文詫異地抬頭,看到朱夫人一臉喜不自禁。
朱夫人之前緊鎖的眉頭都松開了,樂得不知道該如何宣泄才好。
“這是好事,我怎么、怎么就沒想到呢!”
若是朱瑞文娶了蘇嬌,那她就可以完全放心,不用擔心她會被夫家怠慢。
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
“如此一來,蘇嬌也不用害怕成親,也可以一直陪著我!
朱夫人這就想要去跟蘇嬌說這件事,朱瑞文趕緊攔住。
“母親,蘇嬌的性子瞧著綿軟,實則很是固執,她心意已決的事情,并不容易改變,如今她執意不成親,若是知道了我的心意,最可能的舉動,怕就是想法子躲著我。”
“她能躲的地方和理由太多了,我不愿變成那樣,所以,我只希望母親能先不給我議親,我想在她慢慢明白,慢慢愿意了之前,能夠陪著她!
朱夫人滿腦子熱血漸漸平靜下來,瑞文這孩子,果然是個省心的,他自己已經想到了一切。
“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若是蘇嬌一直也不明白,或是不愿意呢?”
朱夫人并不是看輕朱瑞文,而是蘇嬌那孩子的想法連她都琢磨不透,萬一真的如此,難道朱瑞文要一直不議親?
“我只想能與心悅的女子共度此生,如若不然,也只會耽誤了別人家的姑娘,成不成親與我而言,又有什么必要?”
朱夫人半天說不出話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在別人家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么她家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還不當回事?
莫非是她的教養出了什么問題不成?
“求母親成全!
“你……你向來是個穩重的,從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會勉強你。”
“多謝母親!
朱瑞文知道是自己任性了,朱夫人是自己的嫡母,自己年歲到了卻不議親,很容易被人指責她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
“兒子不會讓您失望的!
朱夫人心里安慰,“娘也會盡力為你們撮合!
“……還是不要,蘇嬌很敏感,極容易察覺到!
“那、那……”
“順其自然吧,這樣最好。”
……
蘇嬌在同朱夫人說明白了之后,一身輕松,照常每日與朱瑞文去顧苼那里。
“孩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了,明日起,我也不用再過來!
蘇嬌最后診斷了一番,收好了藥箱站在朱瑞文身邊,“顧公子放心,此事我們會守口如瓶,絕不會……”
“沒那個必要了。”
顧苼輕嘆了一口氣,“既然他已經無礙,我已是給他找好了人家,很快會有人來接他。”
“你決定了?”
“我家里,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妹妹,我的爹娘也都是本分人,受不得驚嚇,我一心只想掙得功名,光耀門楣,能讓爹娘受人敬仰,讓妹妹們找個好人家……”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我不能只顧著自己的良心,為了心里的不忍牽累顧家的名聲!
“想來顧公子給他找的人家一定是好人家,如此你也不必自責,原本也并非你所愿,這世上強人所難得來的,從來也不會是甜的果子!
蘇嬌語氣淡淡,顧苼這樣心地善良的人,哪里都不多見,是需要重點保護的對象。
顧苼親自送他們離開,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直到有人來接孩子。
他想,若不是蘇嬌,或許自己真的會優柔寡斷,將孩子留在身邊,可她說的情況,都是顧苼不想見到的,既然如此,不如立刻做出決斷。
顧苼目送馬車離開,心里殘留著淡淡的悵然。
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為他規避了一個多大的麻煩,若干年之后,那個帶著官府的人直接找上門來的女子,信誓旦旦顧家搶走了自己的孩子,連那孩子哪里有個胎記都說得一清二楚,一派必要登堂入室的架勢。
然而顧家上下都并未找到那個孩子,從來也沒人聽說過此事,任憑那女子撒潑耍賴,沒有就是沒有,一點點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官府的狠狠教訓了這個女人一番,此事便不了了之,并未造成什么影響。
……
“姑娘,寧大人又給您來信了,隨信的還有一筐桃子!
“一筐什么?”
“桃子,您瞧瞧,還新鮮著呢。”
蘇嬌皺著眉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竹筐,揭開上面蓋著的布,里面一個個紅紅的很是喜人。
“一筐桃子……”
蘇嬌無語地拆開信,上面寫著,之前自己提到聞過一種熏香,有桃子的甜香,讓人聞了就挺想吃的,所以他特意讓人尋了一筐桃子送過來給自己解解饞。
蘇嬌發誓,她寫那個純粹是不知道寫什么,隨手寫上去的,她并不是想要桃子吃……
“姑娘,這桃子瞧著真好,一定是剛摘下來不久,可不能擺時間長了,會壞的。”
蘇嬌放下信,雖然有點意外,但這桃子實在是好桃子。
“拿去給各個院子分了,我得想想回點什么才好。”
自己開始回信之后,難道又要開始習慣回禮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