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和朱家如今住的地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
朱家這兩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東山再起,雖還不及從前,但已經又立足富戶。
朱夫人生了一個兒子,全家都很開心,不過朱瑞樟私底下跟蘇嬌說,爹娘其實更想要一個女兒,他也很想要個妹妹,只不過外頭的人一個個都來道喜,他們也不好表現出遺憾。
蘇嬌倒是覺得自己這個小弟弟也很討喜,憨態可掬的樣子,給朱家增添了不少歡聲笑語。
家里添了人口,伺候的人自然也要增多,再過兩年也該給朱瑞文和朱瑞樟娶媳婦,這個院子肯定是不夠的。
因此朱家居然又將原來被查封的宅院給買了回來,黃志宏沒少出力,朱家很是感謝了一番。
不過蘇嬌的那個宅子也還留著,她想著等兩個兄長都成了親,自己還是再搬出去,她喜歡清靜。
如今蘇嬌仍然住在朱府,齊萱瑜沒事兒就來找她說話,已是成了她閨中密友。
“對了蘇嬌,我今日來的時候,你猜我見到了誰?”
齊萱瑜嘿嘿地笑著問,蘇嬌沒去猜,“誰?”
“你猜一下嘛。”
“清河鎮這么多人,你讓我怎么猜?”
“那我給你個提示,是個男子。”
“……這提示可真夠明顯的……”
蘇嬌覺得好笑,她認識的男子多了去了,她可是個大夫。
齊萱瑜見蘇嬌就是不猜,只好認輸,“我見到了顧苼,他還特意同我問起了你來。”
“問我?”
蘇嬌覺得挺有意思,“說起來,我確實欠了他一個人情,一直也沒有機會還,你知道的,我最是不喜歡欠人東西,他說什么了沒有?”
“這個……那倒沒有,只讓我替他問候你一聲,蘇嬌,你說我可怎么辦啊,我娘瞧著快要給我相看人家了。”
齊萱瑜不知怎么的情緒就低落下來,“可我如今根本不想嫁人。”
這句話,蘇嬌從齊萱瑜口中聽到了不止一次,如今她才覺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錯事。
蘇嬌不想嫁人,但她是可以做自己的主的,朱家想來也不會逼她,更不會隨意替她做主,只要蘇嬌不點頭,她就是可以不嫁。
可齊萱瑜不同,她不想嫁,齊家人會同意?會任由她由著性子胡來?
蘇嬌心里很后悔,也明白了自己做事不夠謹慎,此事,是她考慮不周。
“齊姐姐,其實嫁人也未必不好,齊夫人那么疼你,總會給你尋一門合心意的親事。”
“再合心意,身上也是要背著枷鎖,你看黃姐姐,她心氣那么高的一個人,嫁了人之后,寫回來的信里,字里行間都透著不痛快。”
齊萱瑜說的是黃詩齡,她比她們兩年歲都大,因此一年前跟著黃志宏回京述職之后便嫁人了。
也不知道黃詩齡怎么想的,動不動就給蘇嬌寄信,蘇嬌也沒覺得自己跟黃詩齡有多好的交情……
但蘇嬌還是會回信,信里按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說什么,就因為關系淡薄,因此她無所顧忌。
起先黃詩齡好像還挺生氣,蘇嬌壓根兒就沒有安慰她,反而對她造成了打擊。
黃詩齡不想理蘇嬌,于是給齊萱瑜寄信吐槽。
但后來,黃詩齡的信又來了,蘇嬌一如既往,這通信的習慣竟然就保持了下來。
“黃姐姐的親事,你我都知道是為了什么,黃大人想要提升,因此給她找的人家,算是高攀了不少,那戶人家想來也是知道的,所以一開始的輕慢必然會有,但這日子,總歸是要靠人自己去過。”
蘇嬌想起了那些信,黃詩齡從一開始怨天尤人,到如今肯積極應對,已經是好了許多。
“可我也覺得不好,即便不是高攀,上有公婆壓著,下有小姑子要討好,還有各房妯娌要相處,若是再有幾個小妾,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齊萱瑜滿臉愁容,語氣里滿是憤世嫉俗。
蘇嬌嘆了口氣,“齊姐姐,可誰不是這么過來的?”
“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
“你說的不錯,我之前不是這么說的,可是齊姐姐,我的那些話,我說可以,你說,就不可以。”
“為什么?”
蘇嬌耐著性子,“我看不上嫁人的日子,覺得沒有自己一人自由自在來得痛快,是因為我可以不用嫁人,我雖是是朱家義女,但到底不姓朱,我的決定,他們便是不贊同,也不會阻止。”
“可齊姐姐,你向來是個孝順的,齊夫人身子不適,你便急急地尋了我去治病,你心里的這些想法,是不是沒有跟齊夫人說過?因為你也不舍得讓她焦急是不是?”
齊萱瑜默不作聲,蘇嬌笑起來,“你看,這就是不一樣,齊姐姐最是心善,想來是舍不得的,你與黃姐姐又不一樣,齊夫人必不會用的親事去攀附,選的人家也一定是個好人家。”
“再好的人家,又能如何?”
齊萱瑜情緒低落,“身為女子,我可真羨慕你,可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齊姐姐你又錯了,我可沒什么好羨慕的。”
蘇嬌捧著茶盞小口小口地淺啜,一個時代孕育一種思想,她腦子里的想法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她才沒辦法嫁人,會出亂子的。
有時候蘇嬌也會想,若是她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是不是就不會……
算了算了,她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
齊萱瑜提到的顧苼,蘇嬌也沒放在心上,然而很快,朱瑞文又與她提到了這個名字。
“顧苼想托我問問你,你對小兒的病癥可拿手?”
“小兒?多小的兒?”
“跟辰哥兒差不多。”
朱瑞辰便是朱家最小的孩子,如今不過一周歲有余。
“那我得瞧瞧是什么樣的病癥,沒見到病人前,我也說不好。”
“你明日若是有空,我陪你去一趟。”
朱瑞文很少會攬這種事,但顧苼為人正派,之前也幫過朱家一些忙,蘇嬌點了點頭,“明日我會空出時間來。”
第二日,蘇嬌便與朱瑞文一同離開。
馬車上,朱瑞文跟蘇嬌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那孩子居然是顧苼的。
蘇嬌聽得瞠目結舌,顧苼瞧著并不像是那種人。
“也并非是他所愿,顧苼在清河鎮很是潔身自愛,但奈何名聲太好,不少女子都傾心于他,有些動了歪心思的人,便想著母憑子貴,設計了顧苼。”
“顧苼心里怒急,卻又顧及女子的名聲沒有聲張,只是斷然拒絕那女子,誰知道那女子一年后找上門來,還抱了個孩子說是他的,留下孩子人就走了。”
朱瑞文冷哼一聲,“那個女人就是看著顧苼心軟,想必一定會善待孩子,等顧家養出了感情再露面,就能順理成章地留下……誰知道這孩子究竟是不是顧苼的。”
朱瑞文說著說著忽然停住,“抱歉,我不該當著你一個姑娘家的面說這些。”
“瑞文哥哥也沒有說錯,這些事情我在別處也聽了不少。”
蘇嬌可不是家里教養的小花兒,更惡劣的事情她都見識過。
“所以病了的,就是那個孩子?”
“顧苼是個孝順的,不想讓這個孩子刺激到他的爹娘,因此只放在外面一個宅子里養著,如今那孩子病了,他也不好去請大夫……”
“我懂。”
自己這個欠過他人情的大夫,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很快馬車停下,朱瑞文和蘇嬌進了一個巷子,走到最里頭一個宅子敲了敲門。
里面很快有人應聲,顧苼親自來開的門,見到了蘇嬌和朱瑞文,臉上浮出了感激。
“快進來吧。”
這個宅子很小,不過里面的人也不多。
顧苼面露尷尬,“蘇姑娘,若不是實在沒了辦法,我也不想麻煩你。”
“事情我都知道了,孩子呢?”
“在屋里。”
蘇嬌快步走過去,在屋子外邊就聽到了一陣咳嗽聲,帶著吸氣性吼聲,聽得人心里很不好受。
她推門進去,在床上看到一個孩子,探手摸上額頭,掌心很熱。
“咳了多久?”
“兩周了,本以為很快能好,誰知道……也不敢隨便給他用藥……”
蘇嬌很快檢查了一番,孩子的臉都咳腫了,眼結膜充血,眼臉周圍青紫,鼻腔內有血痂。
心率稍快,呼吸音粗糙,腹軟,肝脾未及,其他還好,聽了心肺都還算正常。
“百日咳痙咳期,這么小的孩子,沒有用藥是對的。”
蘇嬌已經拿出了針囊,在孩子的四縫穴入針,左右交替刺之,擠出少許黃白色透明粘液。
蘇嬌診治的時候,顧苼就站在一旁看著,為了這個孩子,他近來是焦頭爛額,完全束手無策。
等蘇嬌那兒完事了,孩子的哭聲漸止慢慢地睡過去,顧苼讓奶媽看著,領著他們去了偏廳。
“蘇姑娘,那孩子怎么樣?”
“不算危急,我每日過來給他針灸一次,差不多八九日應是能好。”
“那就太好了,多謝蘇姑娘,多謝蘇姑娘。”
“倒是顧公子,得多注意身子,別累垮了。”
顧苼苦笑,“那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