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里桌椅整齊,酒杯美食一應俱全。
仿佛前一刻的熱鬧與歌舞還在眼前。
這里,是臨時清空的!
四七陸靳笙眉頭微蹙,第一眼就落在坐在中央端著香檳慢慢搖晃的葉凝汐。
燈光折映,透過酒杯灑出細碎斑駁的淺芒,落在她慵懶的眉眼之間。
她慢慢抬起眸子,微笑看著他,“阿笙,你來了。”
陸靳笙身子猛然一頓。
她剛剛叫他什么?
她不是失憶了嗎?
眼前的情景,以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輕喚,還有她唇角眉眼之間清淺的弧度,讓他恍惚之間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她還依賴他,信任他,對他幾乎百依百順的柔軟時光。
只可惜,這恍惚僅僅溫存了短短一瞬,便消失殆盡。
陸靳南瞇起眸子,緊緊鎖住她。
一顆心狂跳的幾乎壓抑不住,好半晌,他才冷靜下來,不動聲色的輕輕一笑,“又想騙我?狼來了的招數(shù),用上幾遍,你當我是白癡嗎?”
葉凝汐也跟著笑了一下,有點無奈,“我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經(jīng)二十幾歲了。就像做了一場夢,睡著之前,我明明才十六歲,一睜眼,他們卻告訴我,我結婚了,嫁給了一個我連認都不認識的叫陸靳南的男人……”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微微偏了偏頭,一臉茫然的看著陸靳笙,“然后,我記憶里唯一值得信任的男人,變成了我的敵人。”
“你知道,這是什么感覺嗎?”她挑了挑眉。
所有人都以為她失去的是所有的記憶。
似乎,這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開始,她也是這樣以為的。
但越是清醒,她就發(fā)現(xiàn),腦子里多出來了很多記憶。
十六歲之前的那些記憶,就這么……猝不及防的憑空冒出來了。
陸靳笙越聽越心驚,一時間卻無法辨別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很難相信吧?”葉凝汐挑了挑眉頭,“我也想知道答案。”
“所以,我就來了。”她笑了笑,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陸靳笙。
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了一天之前的乖戾與冷漠。也褪去了尖銳和不耐。
她就這么看著他。
可每一步,卻都好像踏在人心上一樣。
“兩件事。”她言簡意賅的開口,“第一,我想問問你,為什么。”
為什么?
她對不他不夠好嗎?
還是無意之中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他想要什么,可以對她說,無論中間那個“葉凝汐”是怎樣的態(tài)度,當年的宮淺和現(xiàn)在的她,都會滿足他。
為什么,要用那種方法呢?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面對面的,如此平靜的,耐心的,沒有一絲一毫戾氣的,她就是單純的想問問他,為什么。
“事情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說這些廢話,有必要嗎?”盡管心底里因為這一個問題震顫到無以復加,但陸靳笙還是冷笑一聲,明明白白的拒絕了她。
“的確沒有必要。”葉凝汐垂眸笑了一下,“以前的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只看結果。但凡會對陸靳南不利的事情,葉凝汐也用不著理由。”
“可是,”她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幾分,“我需要。”
“十六歲的我,需要理由。”她執(zhí)拗的再一次看向他。
十六歲……嗎?陸靳笙閉了閉眼睛,再一次陷入兩個人的回憶。
那時候的她,在別人眼中乖戾陰冷,高高在上,宛若女王。
但在他眼里,在他面前,她其實很溫柔。
十歲到十六歲,六年的相處,她和他之間,已然有了某種說不清的情誼。
亦師亦友?
不,那是葉凝汐的看法。
在他眼里,那時候的他們,是戀人!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為了得到宮家嗎?”她的聲音輕輕淺淺,將他從回憶里拉出來,卻又恍惚陷入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
“又或者只是單純了為了權利利益?”她還在問。
陸靳笙的手指微微一縮。
一步兩步,她站定在他面前,微微揚起頭,伸出手。
在觸碰到陸靳笙側臉的一瞬,他陡然偏頭,戒備的盯住她。
葉凝汐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林川、蕭凌、白夜雖然自小跟著我,在某些事上卻并不懂我的心思。之后的我,也似乎在記憶上出現(xiàn)了某些偏差。”
“但我很清楚。”她抬眸淺淺一笑,“我以為,我們是戀人。”
“就算,我不能嫁給你,我也從來沒有否定過我們的關系。”她字字珠璣,溫柔卻堅定。伸出手,拉住他的手。
陸靳笙再一次狠狠一震。
“我最后問你一次,”她將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上,一字一頓,“為什么。”
剛剛冷漠的氣息一寸寸收斂,陸靳笙垂眸看著她。
這一刻,他幾乎可以確定。她沒有撒謊。
葉凝汐不會懂。
十歲的宮淺不屑懂。
只有這時候的她,才能夠真真切切的明白他的心思。
“覬覦宮家?覬覦我的權利?”她譏誚的勾起唇角,“我不信。”
陸靳笙依舊沒有說話。
可葉凝汐卻突然笑了,“從始至終,你的目標都是陸靳南,是整個陸家,對吧。”
感受到那胸口上陡然傳來的一跳,以及指尖被微微的攥緊,她就已經(jīng)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想要報復他們,對嗎?”她歪著頭,“就像當初的我一樣,宮家,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但為了母親,我必須要把它老老攥在手里。”
“讓那些對不起我的人,俯首稱臣。扼住他們的命脈,讓他們無處可逃。站在他們難以企及的權利巔峰,讓他們瑟瑟發(fā)抖,每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
“我說的,對嗎?”
盡管,現(xiàn)在的她不知道他的秘密,但卻將他的心事一一道出。
“是。”陸靳笙看著她,許久才回答一個字。
“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任何事都可以不擇手段。包括我。”
她的聲音很平靜。
笑的也很干凈。
那張臉上,看不出分毫怨恨,甚至還帶著近乎通透的理解。
“我明白了。”葉凝汐點點頭,頓了一下,又重復了一遍,“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而她要做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