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靳南的手一寸寸收緊。
天亮了，又黑下去。
大多數時候，視頻里的她都安靜而沉默。
除了那一次的四七歇斯底里，到了最后，她甚至連一絲表情都不再展露。
再聽到陸政廷，也只是漠然的坐在那里。
似乎在想什么，在看什么，但眼神卻空洞無情。
視頻里的林川，一遍一遍的重復，一遍一遍的給她灌輸一條條命令。
她總是遲疑很久，才有反應。
她就是這么……一點一點的把他，把所有事情都忘掉的嗎？
陸靳南突然想起自己質問林川的話：墜崖之后，不是做過檢查嗎，不是沒有事嗎，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林川沉默許久，說：因為太痛苦吧。
太痛苦，所以在被逼到死角的時候，才會用封閉自己的方法來逃避現實。
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
她信的人，要置她于死地。
她愛的人，視她為仇敵。
累了，也倦了。
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已經很努力了。
拳頭有些無力的放松下來，陸靳南挫敗的垂下頭。
他的人生里，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哪怕是在父親死的時候，也不曾有過的感覺。那時的他，只有一個念頭，拼盡全力，保住父親的心血。
而現在，他竟然連怎樣跟她相處，都不知道。
只剩下最后一個視頻了，這份不是治療記錄，是留給她自己的。
點開。
視頻里，葉凝汐有些不自在的撫了撫頭發，然后又笑起來，“這樣自說自話，好奇怪。”
她的臉色，不大好，但顯然，整個人的狀態還不錯。應該是出事之前錄下來的。
“宮淺，嗯……或者葉凝汐。”她想了想，很友好的朝鏡頭招招手，“當你看到這份視頻的時候，應該……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但終歸是自己人，我想，別人的話，你可能不會相信。那不如就相信自己吧，反正不花錢，多少，信一點也無妨。”
“我要說的，只有三件事。”她垂眸打開桌上的小本子，快速看了一眼又抬起頭，有點歉意，“不好意思，防止忘記，只能先打草稿照著說了。”
“第一，是有關宮家的。”她抿了抿唇，“其實，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林川也曾經跟我說過，就是逆反心理。宮家，對我來說，是責任，也是枷鎖。坦白說，好的回憶，屈指可數。你大概會本能的討厭那里吧。”
“或許，連我和林川一開始定下的那些心理干預都會失效……”
她倒是很了解自己，陸靳南苦笑一聲。
“算了，失效就失效吧。”葉凝汐有些無奈的攤開手，“左右，它也已經不在你手里了，交給他，我放心。”
“這么多年，我也累了。”
陸靳南身子微微一顫。原來，她一早已經決定好了一切。
“第二，”說到這里，葉凝汐明顯頓了頓，隨即苦笑一聲，“我不想忘記一個人。”
“真的不想。”她的身體慢慢蜷縮起來，抱著膝蓋，“那天，他帶葉柔回來。讓我做飯，我放了法香在里面。”
“你可能不會懂，當時我有多害怕。”
陸靳南的心臟猛的一縮。
“一點點的，抽絲剝繭的忘記所有的事。”葉凝汐揚起頭，怔怔看著天花板，低喃，“我想，我就快撐不住了。”
“如果你忘了，哪怕沒有感情了，我希望你知道，我……”她頓了頓，深吸口氣，“我愛上了一個人，他叫陸靳南。”
喉嚨里不自覺的發出嘶啞的一聲，不知是哭是笑。陸靳南緊緊盯著屏幕的里葉凝汐。
她沒有哭。
卻比流淚更加絕望。
“第三，”很久之后，她才再度找回自己的聲音，手慢慢撫上自己的小腹，“我懷孕了。”
陸靳南的身體陡然一震，嘴唇都跟著下意識的開始顫抖。
她……說什么？
“陸靳南的孩子。”
“抱歉，來的不是時候。”葉凝汐苦笑，眼神卻堅定，“但，我想生下來。”
生下來！
她說她想生下來！
大悲之后的狂喜……陸靳南幾乎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等等！
林川之前說過，她根本沒有看過這個視頻！
那也就是說，現在的葉凝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
陸靳南的猛地站起身，直奔她的房間。
剛要敲門，門卻自己打開了。
“你……”
話剛到舌尖就被截住，出來的是……白夜？
“她呢？”陸靳南急急開口。
白夜一怔，雖然與這個男人接觸不算多，但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的失態。
發生什么事了？
難道……陸靳南知道了？
白夜頓了頓，任何一個小小的破綻都會被這個男人察覺到，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用她做擋箭牌，“剛睡下不久。”
“林川呢？”陸靳南緊接著又問。
他竟然沒有關注自己為什么出現在她的房間里？白夜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的深看了一眼陸靳南，“也在休息。”
“讓他起來，馬上給她做個檢查！”昨晚，她竟然還跟葉柔動手，有沒有傷到孩子？陸靳南深吸口氣，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她懷孕了。”
白夜臉色陡然一變，“你說什么？！”
直到這一刻，陸靳南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他微微瞇起眸子。
白夜整個人就好像石化了一般，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呢？”陸靳南一字一頓，緊緊盯住面前的人。
她……
白夜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微微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瞬間揪緊，陸靳南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低吼出聲，“我特么問你話呢！她去哪了！”
白夜一動不動的任他攥住頂在門框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有危險！
昨晚，她叫他來，只吩咐了一句話，拖住陸靳南。
“她說……”白夜扯了扯干澀的嘴唇，“要和陸靳笙做個了斷。”
“該死的！”陸靳南甩手丟開他，“你就讓她這么單槍匹馬的去了？你特么是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