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凝汐心里頓時比剛才更加緊張起來，可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很平靜，沉默了片刻，她緩緩抬眸看向陸靳南，“你嚇到我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陸靳南微微一怔，第一反應是，他怎么嚇到她了？就因為表情嚴肅那么一下？第二個反應則是，他平時到底是給了她多大的心理陰影？

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沒有聽懂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只得有些無奈的解釋，“我是說，在宮家，你……”

話到這里，葉凝汐又猛然頓住，她想說的是，那一天渾身是血的他真的嚇到她了……可幾次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繼續下去。

這個認知甚至讓她自己都有些惶惑的驚訝。

那感覺，復雜，難受，恐懼，甚至……伴隨著生理上的暈眩和惡心的感覺讓葉凝汐在一瞬間臉色更加蒼白起來。

她身子晃了晃，記憶里那些畫面模糊閃過之后，她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脊背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連手心都是冰涼潮濕的。

“你怎么了？”陸靳南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對勁，幾乎是立刻就要起身。

可在那之前她已經先倒下來，一手強撐著床邊，呼吸漸漸急促，“我……”

陸靳南下意識的緊緊攥住她撐在床邊的手，隨即心里一沉，她在抖，幾不可聞的顫抖，如果不是觸碰，幾乎感覺不到。再沒有任何猶豫，拿起電話，他凝聲開口，“我叫林川過來！”

“不用……”她咬了咬牙，另一只手捂住頭，“把藥，給我。”

藥？這藥就是用來控制她這種狀況的嗎？

從歐洲回來之前，她雖然有些虛弱，也伴隨著之前林川口中所說的那些情況，但起碼，人還是好好的！

他擰眉，將那其中那個小紙包展開遞過去。

看著她毫不猶豫的直接吞下去，然后整個人無力的坐在地上，微微偏頭靠在床沿上閉著眼睛。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臥室門就被直接推開，林川風風火火的跑進來，視線一掃，看到地上的她，心里一緊。

“她突然就這樣了。”陸靳南臉色比他還沉，不等他詢問，他已經開口，“說著話，突然就倒下去，但意識還清楚，剛剛，吃了藥。”

“突然？”林川擰眉，半蹲下來，現在，他也不能確定她是什么狀態，是因為精神類藥物本身的副作用，又或者是……忘了什么，“你感覺怎么樣？”

葉凝汐蒼白著一張臉，依舊閉著眼睛，搖搖頭。

林川知道這意思，她很難受不想說話。將人打橫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先等藥效發揮作用吧。

做完這些，他轉頭看向陸靳南，“她這樣子之前，你們在聊什么？”

雖然不知道這個問題和她現在的狀態有什么關系，但陸靳南還是一絲不茍的將林川走后他們之間的談話大致復述了一邊，一直到她最后一句，“在宮家，你……”

聽到這里，林川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我想，我知道了。”

陸靳南立刻擰眉看過去，沒有插嘴，只是靜靜等待他說下去。

“你應該知道她母親是怎么死的了。”林川下意識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葉凝汐，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在那之后，她性格大變……別誤會，你現在看到的是葉凝汐，我說的是在遇見你之前的宮淺。”

“她突然之間的變化，在宮家人眼里，那樣乖戾冷血的性格就意味著她少了很多軟弱和短板。”林川繼續說下去，“那時候，站在她身邊的我們年齡也都不大，既然長輩們覺得沒事，我們自然也就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哪怕是我成為醫生之后，因為已經習慣了那樣子的她，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直到后來……她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后，開始報復當年所有參與那件事的人，”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像是怕驚動她一樣，聲音下意識的輕了很多，“在親手解決一個老牌宮家的核心成員的時候，那個人質問她這樣做的原因，你知道她是什么反應嗎？”

陸靳南抿緊了嘴唇。

“我竟然沒辦法開口說出那件事……”床上，一個低啞的聲音傳來，葉凝汐慢慢睜開眼睛，“那件事之后，母親成了整個家族的禁忌，所有人閉口不談，包括我自己。這個過程中，我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這有什么異常的。但是，在那個人質問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連說出口的都辦不到了，只要一想到當時的畫面，我就會惡心想吐……”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之前我再回到歐洲的時候。”她頓了頓，緩緩開口，“我帶你去我和母親一起生活過的那條街上，我跟你求婚的時候，是這么多年，我第一次直面這個問題，也是第一次我主動開口跟人提起這件事。”

陸靳南心底重重一震，震驚于當時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更震驚于……她說出這些想要表達的意思。

“是……心理障礙吧？”葉凝汐緩緩轉頭，看向林川。

“是。”林川頓了頓，臉色沉重看向陸靳南，解釋，“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已經足以讓一個人性情大變，再發生第二次，就已經不能單次傷害來計算了，這種打擊是累積的。她現在的情況，說白了，就是一種生理機制的自我保護。”

鄭重的彎腰致歉，“大小姐，很抱歉，同樣的錯誤我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很抱歉，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沒能幫您。”

葉凝汐扯了扯唇角搖搖頭，視線掃過身邊的男人，“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能救下他，就等于是救了她。

所以，那一槍給他造成的傷是可以好的。但給她造成的傷害卻是難以用單純的時間來消化的！

陸靳南猛然想起，他昏迷的前一刻抱著她的時候，她那種近乎歇斯底里的崩潰狀態……她是把他和她的母親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才會這樣子的吧？

而他當時做了什么，惡語相向？甚至說了“哪怕你死，我也不會再相信”那種話。

陸靳南的手指慢慢的，一寸寸的收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究竟受過多少傷？又有多少是根本無法輕易察覺到的？